屈指成拳把烟捏折在掌里,陆晋桀马上否定了脑海里的想法,这样的惩罚太过便宜姓楚的了!
况且昨晚为了折磨对方他连套子也没用,就算用了,也难保不露蛛丝马迹查到自己身上,他的计划可不包括了把自己也拉着一块陪葬。
既然死不得,那么……有什么方法可以叫这家伙成为棋子任他摆布呢?
难……陆晋桀苦恼地抓了抓自己凌乱的褐发,扔了手里已熄的残烟后又掏了根点燃。
经过昨晚,这家伙性子之倔算是领教了,再说连他究竟是从哪块石头蹦出来的都搞不清了又怎么去掌握他的弱点。知己知彼,自己唯一还称得上优势的就只有知道他不是真正的楚枫之而已。
但就算是把这秘密掀出来又能怎样?顶多多些小道八卦供闲人消遣,风雨过后,少了楚枫之的楚氏依旧屹立不摇,况且……
冒名顶替这把戏不可能单只是这家伙一人就玩得出的花样,他背后铁定还有同伙,没估错的话,还该是在楚氏拥有不小权力的人,否则哪有这么大本事只手遮天。
只手遮天……对,就是这个!灵光一闪,陆晋桀如鹰的锐眸微眯了眯。
昨晚是一时气昏了头,仔细想想这李代桃僵的计谋应该不是针对自己而来,否则那幕后黑手既然本事如此之高,大可以直接把他揪出来扔出楚氏就好,何必这么大手笔地弄个假的陪他玩?
再瞧瞧眼前这家伙死也不肯松口的拗劲,哼,想来对方的目的该也不是什么见得光的良善好事。
徐吐着烟,陆晋桀缓缓勾起了唇角。
如果事情真如他所料这般……他就有取得主控权的筹码了,甚至某种程度上,双方可以合作也不一定,如果他们的目的不相违背的话。
打定了主意,陆晋桀第一步要做的自然就是不能让这个送到眼前的筹码白白飞了。然而顾忌着彼此都有不能对人言的难处,是既不能送人上医院也不能丢给姓方的家庭医生照料,说什么也只好自己动手照科了。
好在以前跟楚枫之玩的花样多也常见血,什么止血消炎内服外用的,杂七杂八的药倒是储备了不少,顶上一阵子该不成问题。
就当是举手之劳吧,反正这些本来就得收拾的,他可没笨到留下什么供人拿去当把柄。
给了自己一个劳动的理由,陆晋桀弯下上身一把抱起椅上犹昏迷未醒的人往里间的浴室走去。
把属于自己的痕迹彻底洗净了,这家伙就算想拼个鱼死网破地不受他控制也没法拉他当垫背,即便是……不怕难堪地将这一身他烙下的耻辱示予众人。
毕竟在楚氏的那群人眼里,他的形象可比「楚枫之」要好得太多,两相对质也无妨,就算是幕后的那只黑手也只能哑巴吃黄莲有苦自吞。
***
「……小悠,男生哭的话羞羞脸喔……」
又来了吗?苦笑着,楚悠实在想学鸵鸟打个地洞钻进去不看不听,奈何不论怎么闭眼捂耳,如茵碧草上两大一小的人影还是清晰地出现在面前。
肚腹微隆的年轻妇人笑着伸指刮了刮脸颊,身旁手挽的男人也是满脸柔和的笑意,只有不远处跌坐在地的男孩抽噎地揉着眼扁着小嘴,一脸想哭却又不愿意让人看着的别扭模样。
男孩吸着鼻,努力睁大眼,硬是将泪水忍在眼眶里乱转,他是男生,所以不哭,只是为什么白蒙蒙的雾气依旧越来越浓,所有的景物都越来越模糊……
贪婪地看着面前渐逝的慈颜,楚悠知道,再等会儿男人和女人的模样就要看不清了,再来会是小蕾的哭声揭开另个场景的序幕。
这是个梦,一个他参与不了只能旁观看戏的梦,每个情节甚至结局,都早已清清楚楚地铭刻心底,因为年复一年日复一日,他总是一不留神就会栽进这场梦里。
「哇……哇哇……」
哭了吧,楚悠不由地摇头微哂,梦里的小蕾还是个奶娃,每每总是哭得这么惊天动地。
随着那阵阵凄切吵人的哭声,雾般的朦胧渐渐褪去,映满眼的却是片华丽的鲜红色泽,如缎般铺满了整洁的大床,隐隐约约,有什么沉在里头,好像是……
不要看!
即使明知挣扎也是枉然楚悠还是不放弃尝试,闭上眼,蜷起腿,什么都不要看、不要想,也许,真能让他躲过一回折磨。
只可惜,结果仍旧是不曾例外过的失败,不论他再怎么缩怎么躲,这场梦的结局依然只有一种,亘古不变……
好痛,又是这么的痛,痛到快不能呼吸了。交臂于胸紧抱着自己,楚悠苦撑着不敢松开紧咬的牙,就怕不小心会忍不住流出泪来,然后就会发现——
除了自己的哭声,什么都没有。
没有明亮的笑容,没有揩拭的柔荑,没有安抚的语声,死寂一片……
不哭不哭……再痛也不能哭……分不清是安慰着自己还是另旁同样跪在地板上痛咬着手掌的男孩,楚悠强忍着心口那一阵又一阵让人无法呼吸的剧疼。
即使明明知道只要哭了就能从这场噩梦中解脱醒来,他也还是一如以往般紧咬牙根不愿意放弃。
他不要知道,眼泪后的答案……
皱拧着眉,陆晋桀有些怔愕地瞪着男人脸上缓缓自眼角爬下的透明水液。
这家伙的神经是断了还是接错了线?被男人恶意强要了一整晚没哭,清洗上药时被他粗鲁地弄得阵阵痛颤也没哭,反而是现在舒舒服服地趴在床上睡了好一会儿后才眼泪直流?
「……这家伙,脑袋是什么做的啊?」摇摇头,陆晋桀忍不住喃喃自语着,下意识就是伸指探上那盈满水泪的脸颊。
然而几乎是才触及那份微温,指尖旁被泪水湿黏成片的长睫就跟着轻颤地缓缓掀起,陆晋桀挑了挑眉,却是没收回手,反而是一屁股也坐上了床。
「醒了?」
不是他爱问废话,只因为眼前这双浸在泪水里的眼珠子呆滞得像是忘了充电的玩意,别说不转不动,连聚焦都省了,就仅是睁开了两片眼皮而已。
「还哭?」揩抹掉又一颗从眼眶里滚落的泪珠,陆晋桀的表情显得有些意外,他实在不认为这家伙如果有意识到自己这么大个人在这儿,眼泪还能掉出来。
吓傻了吗?就这家伙之前的表现,他可不认为只去周公那儿眯会儿眼就转性了。
「……停……不下来……」
好半晌,久到陆晋桀都认定眼前的家伙只是眼睁了人还在梦里时,细微的低语如梦呓般从干裂的双唇间断断续续吐出,而那双盛满泪水的墨瞳却是再次缓缓地覆下了如羽睫帘。
「喂?」
又睡着了?还是压根就没醒过……睇凝着眼前这张似是沉眠的容颜,陆晋桀神色复杂地伸指捺了捺眼角旁兀自泊泊流出的水液。
停不了吗?茶褐色深瞳倏然幽暗了几许。
会是什么让这家伙得捱到作梦时才能够态意哭得痛快?遏止不了的心伤,也因为……
往事难回吗?
***
昏沉沉地睁开眼,楚悠终于体会到什么叫作眼皮子重逾千斤的滋味,人明明该是醒了,却偏偏连张个眼都觉得费力,全身软绵绵地,力气都不知跑哪儿去了。
好难过,好像是生病了……
「……小……」孱弱地眨了眨眼,楚悠下意识地想喊人,咽喉的灼痛却让他只能沙哑地吐出单音,而这一顿也让他的人彻彻底底清醒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