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好,免得你受罪我也得麻烦收拾。」
什么意思?还来不及问出口,左肩碎裂般的剧痛就让楚悠踉跄直退了两步,还没立稳身形耳畔又传来森冷的语声。
「再来是……右肋。」
也许因为事先的预告,楚悠伸手捂肩的同时下意识地也以肘护胸,然而一个拳头,一个看来比自己还小、还枯老的拳头却仍神乎其技不偏不倚地击上了右胸肋下。
这一击,像是把胸口里所有的空气都挤了出去,楚悠第一个反应就是如鱼离水般张嘴努力吸着气。
「咳……咳咳……」
窒息的时间也许只在数秒之间,楚悠却觉得宛若世纪般的漫长,当总算好不容易能再度吸气入肺时,随之炸散开来的另种痛楚又叫他几乎想屏住息永远别呼吸。
冷汗涔涔,楚悠佝偻着身子摇摇晃晃地只差没蹲下去,想伸手扶住些什么支持住身子,模糊的视野所及却是连面墙都遥远得很,更遑论胸口灼烧的剧痛让他那只还可以动的手都不一定伸得出去。
「小朋友,再撑着点,还有一条左大腿、一条右小腿跟右前臂,其他的瘀伤我可以等你躺平了再揍。」
依旧悠哉的语气,连贴伏的花白发丝都依然一丝不乱,楚悠闭了闭眼集中着越发涣散的神智,实在很难相信眼前这个已经高龄八十有六的老人就是举手投足间重创自己的凶手。
改天该问问这个国术高手收不收学生,照这破坏力来看,大概只学个皮毛也足够他防身了。
「咳……我能不能问……咳咳……他车是……怎么开的?」
又咳又喘,好不容易才将问语说完,楚悠不禁扯唇露了个苦笑。原来「楚枫之」的开始不是一顿美食而是一顿好打,难怪那个柴老头一会儿要他保重身子一会儿又说他晚饭没吃的好。
照刚刚的示范,若真吃饱喝足了结果还不是普通的惨,毕竟挨揍的时候没人还想把力气花在应付呕吐上吧。
「啊!我没写在资料上?不会吧,我竟忘了这一项!?」夸张嚷嚷着,柴行云炯炯有神的双眸里却是掠过一丝异彩。
看样子他是找了个不得了的替身呢,被打得这么惨那颗脑袋居然还能临危不乱地分析出前因后果,更别说在听到自己那些恐吓般的言语后还问得出这种俏皮话了。
只可惜柴行云不知道楚悠脑袋想的还包括了想向他学上几手,否则只怕会是合掌拍上几把以表敬意了。
「不过这问题,我想可能问那兔崽子他也不一定有答案。酒测OK,不过鉴定报告里写着车子是以至少两百的时速冲破护栏翻跌下十多公尺的边坡,怎么开的,老实说我老儿也很想知道。」
眯着眼,柴行云重新估量着眼前的年轻人……这样出色的人物,以后会是自己掌控得了的吗?威之无用,利诱只怕也不放在他眼里,看来就只能厚颜以义束之了。
其实不用刻意,他想他也会喜欢上这孩子的。
只是落花有意,流水未必有情,说来还是自己乘人之危抹杀了原属于这孩子的人生。只要日后他能不恨自己,就该谢佛祖减了自己的业障了。
「呼……」缓缓地吸气再吐气,楚悠勉强自己站直身子,再极慢地将捂胸的右臂放下,「先手吧……折了腿……我可没把握……不躺平……」
「放心,我的动作很快,你不会难受太久的。」
就如柴行云所保证的,接下来折臂断腿的动作还真俐落得只有一气呵成四个字能形容。或痛或麻楚悠已难细分其中滋味的差别,只知道在这副不似自己的躯体倒地前,黑暗已经接管了一切。
「好好睡吧,枫之……」
最后的知觉,只有耳边那句萦绕不去的枫之两字。
他是楚枫之,楚悠,再不复存在……
***
悠哥,如果我好了,我们去欧洲好不?我要悠哥陪我坐火车看城堡。
好,等你好了,想去哪儿哥都带你去。
你说的喔,打勾勾,不可以食言唷,骗人的是小狗……
骗人的……
意识载浮载沉,唯一还算清楚的知觉就是全身上下都痛,痛到他想动却连眼都睁不开,想喊也发不出一声呻吟。他是怎么了?小蕾呢?
小蕾……手术……
记忆一点一滴流回,虽然仍有些模模糊糊地串联不起,楚悠却是终于想起了自己如今躺在这儿动弹不得的原因。
车祸,楚枫之……要命的交易……
睡吧,睡着了就不会这么痛了……既然动不了也叫不了人,就只能催眠着自己快点再睡回黑暗深处去,这样似醒非醒却痛得半死实在不是活人能受的罪。
可惜人算不如天算,就在他好不容易渐渐习惯浑身的抽疼放任意识深沉时,有个声音却穿透层层重雾硬是将他的神智又叫醒了几分。
「不准死……在我……之前……怎么可……死?你以为……逃……」
凶巴巴的语气,依稀是个男人的声音,内容却是飘缈地听不清楚,只字片词的他也实在没多余的神智再去组合判断,唯一清楚知道的是自己的左腕正被人握着。
不是他本事高,都痛得迷糊了还能这么敏感,而是那人力道之大似是想扳断他的腕,可惜就算是行凶意图明显他也没半分力气挣离,只能无奈地继续忍受荼毒。
好在撑不了多久,片刻清醒的意识总算又开始朦胧了起来,楚悠不知道自己下意识露出了笑容,微扬起的唇角,让施虐的男人骤然松了手,最后的念头只是迷糊想着——
楚枫之……除了车开不好外,惹人厌的本事似也不低,竟连成了破娃娃瘫在床上了也能叫人恨不得拆一截回去啃。
楚氏……究竟是靠什么……屹立不倒的?
***
不知又过了多久,再有意识时楚悠第一个念头还是想沉回黑暗里,只不过这回身体的状况似是好了许多,因为意识恢复的同时他似乎还掀动了眼皮,否则耳边该不会有这么多吵杂的人声,东一句西一句地直吵得他头疼。
「枫之?」
有些苍老的语声,却不像柴行云那尾老狐狸的,会是那个不败传奇的楚任瑜吗?依旧闭着眼,楚悠迅速地回忆着之前柴行云给他的那份资料,若不先把这群人做个分类判断,只怕即使张眼见了人,一开嘴还是会出纰漏。
「醒了吗?醒了就好,昏个十几天的都快把人急死……」
高亢的女声,最吵人的那种,语态不像是年轻女性,也是楚枫之的长辈吧。
「姨妈,表哥吉人天相,您就别担心了。」
姨妈?果然刚刚的女人算是长辈级的人物,而这年轻的男声……唉,叫楚枫之表哥的可多了,伤脑筋。
「楚爷,这回您心也该安了,回去休息吧。」
终于,有个认得出声音的人了。就说嘛,那只柴狐狸怎么放心就他一人独挑大梁。而能让他叫楚爷的也不会是旁人,最开始的语声果然是楚任瑜的。
「是啊,爸,这有我们照顾着,您先回去歇着吧。」
又是高亢的女声,喊楚任瑜作爸的,不是他的女儿就是媳妇了,偏偏楚枫之的妈妈在生他时就过世了,楚氏三代单传,女儿家倒是一堆,这下子女人的身分可难猜了。
「阿桀,你留下来照顾枫之,老柴帮我问问几时能接枫之回家静养,可欣、槿之跟我回去。」
苍老却带着威严的语声再起,让楚悠感激地直想开口说声谢,只因为他的一句话不但还了他安宁,还顺道替他把谜全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