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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隐约地,他对于陆晋桀行为的诸多矛盾似有些理解,然而那模糊的意念却是虚无飘渺地抓不住个梗概,他需要再多一点的线索。

  「那又怎样?我也不过是升斗小民得吃饭哪,理想又不能填肚子,楚氏付我的薪水我很满意。」

  「满意到可以同流合污做你所谓的亏心事?」

  目光一凛,陆晋桀倏然欺身扼住那不断吐出挑战言语的咽喉,表情阴鸷地一如地府阎判。



  「别惹我,疯子,别试探我对你容忍的底线在哪。」语气森冷地撂下警告,在手底下那张脸涨成青紫后陆晋桀才缓缓松开了掌。

  「每个人都有不想让人知道的事,我可没像个三姑六婆问过你边睡边哭的理由,你也别老拿那些为什么来烦我,否则迟早我会和楚瑾之一样直接宰了你了事。」

  「……咳咳……」大口吸着气,楚悠趴在一旁咳喘得难看,然而尽管被扼得头晕眼花,他还是清楚地抓到陆晋桀恶言恶语中两则极为重要的讯息。

  「你……咳咳……看过我……哭?咳……」二择一,楚悠却是想也没想就挑了前者问,许是下意识里他最在意的始终仍是那日复一日永无止尽纠缠的恶梦。

  「骗你有什么好处,爱哭鬼!」

  「哈……咳……哈哈……」呛得伤口也痛,偏偏就是止不住一波波上涌的笑意,楚悠蜷起身把脸埋进了枕头里,让枕巾吸去那同样抑不住从眼角沁出的泪水。



  原来……他的坚持不过是场幼稚的游戏,在现实里他早哭过不下数百遍了,旁人都知道了偏是自己无知无觉,他的恶梦已经连哭泣也无法醒来了吗?那又何必还忍得那样地辛苦……

  管它哭是不哭,死的不会活过来,活的也躲不过去,连小学生都知道毫无意义的蠢事自己做来却是奉为圭臬般战战兢兢,呵……自欺欺人的何其可笑哪!

  「喂,疯……你笑什么?」望着那个前一秒还义正辞严地摆谱后一秒却突然莫名其妙笑到快摔下床的怪人,陆晋桀不由地皱起双眉,连老挂在嘴边揶揄的绰号都不敢喊,就怕一语成谶。

  「……笑……我笨……笨死了!咳咳……」

  即使声音全闷在厚厚的棉枕里,陆晋桀还是没错听那模糊语声中的哽咽,微蹙的眉心这下更拧成了麻花。又哭又笑岂不离疯不远了,他是说了什么把假疯子搞成了真疯子?

  「喂喂,咳成这样别笑了,把伤口弄裂了方晴可是会抓狂的。」完全没了方才让人冰冻三尺的气焰,陆晋桀现在满脑子转的只有怎么把人变回正常,天地良心他可从没想把人弄疯过。

  咳成这样还把脸埋在枕头里,能呼吸吗?这家伙不是打算闷死自己吧……

  一思及这个可能性,陆晋桀赶紧手忙脚乱地将人捞起抱在胸前,下个念头未起手就已经反射性地在那剧烈起伏的背脊上拍抚了起来。不光因为这家伙已经咳得快喘不过气,更因为那张重见天日的脸蛋果不其然又是花花绿绿的精彩。

  「喂,你妈没跟你说过又哭又笑叫什么?又不是小孩子了,挂着两条鼻涕很难看。喂~~我的衬衫都已经被你哭成抹布了啦!……好,行,算你厉害,我投降,随你高兴哭个痛快可以吧,可是哭就哭别一直笑好不好?有人这样哭的嘛!」

  看着那张涕泪纵横却依旧唇弧弯扬的诡异笑脸,陆晋桀是口不择言什么话都出笼了,只可惜一点成效也没有。怀里的人泪照流笑声也照旧,只是边哭边笑明显氧气不足,笑声渐渐变成了抽噎。

  拿着眼前的衬衫当毛巾揩,楚悠的意识其实一直都很清醒,陆晋桀说的每一字也都清晰入耳。他只不过是停不下,停把了泪也止不了笑,眼睛嘴巴就像突然变成别人的不受他管,直到生理上的疲累才让这些歇斯底里的症状趋于缓和。

  「原来……」模糊的喃语随着抽噎声间或地从红唇间吐出,诱使着陆晋桀低下头倾听,管它说什么他只想知道人究竟还正不正常。

  「……你也会……哄人哪……」

  轻轻的一句话犹如颗定心丸,或说是百磅炸弹更来得恰当,满腔惶急瞬间全转为想把人扼死的冲动。强捺下想把搁在背脊上那只手移到脖子的念头,陆晋桀努力说服着自己别跟个疯子计较,好在没多久另一句幽幽喃语就转移了注意。

  「可以……请你当我的听众吗?」

  「……」瞥了眼那张依旧湿漉漉的脸庞,陆晋桀被那上头梦般迷茫的神色给刺得胸口一窒,但现在他可拉不下脸再「哄」人了。

  「随便,反正我现在跑不掉耳朵也关不上。」

  尽管当听众的口气不佳,态度也摆明了不甘不愿,楚悠还是心领神会地露出了淡淡的笑容。

  他又有了个新发现,原来这凶巴巴的男人不但会哄人,也会口是心非地闹别扭。

  「很多年了,我一直都做同样的恶梦,而我以为……只要忍住不哭一切就真只是个梦,什么都不曾发生。很幼稚对吧,我也不知道怎么会坚信这么多年,只可惜……」

  「梦,从来都是真的。」轻喟了口气,楚悠无意识地把脸更贴向那规律有力的脉动。

  说来好笑,生平第一次将多年的梦魇倾诉予人,对象却是一个讨厌他又老恶行恶状欺负他的人,不知道这算不算冤家路窄的一种?谁叫这男人无意间吐露的事实打破的正是他桎梏自己的牢笼,让他这一刻忍不住想把一切宣泄。

  「刚上小学那年我爸妈经商失败,也许受不了打击也许还有其他我不晓得的原因,有天我回到家时屋里静得吓人,在我推开每一道门后……才在主卧大床上的一片鲜红里找到他们。」

  「割腕自杀。」徐徐敛下眼睫,呢喃的低语变得更迷濛了些:「原来应该会是下午来打扫的钟点女佣先发现,可惜那一天我爸妈打错了算盘,女佣有事请假。当然他们接不到请假的电话,所以阴错阳差……我就变成了第一个目击者。」

  「我没有哭。」深吸口气,低迷的语音似乎又重获动力高扬了起来:「不是因为勇敢也不是因为吓傻了,而是那时候笨笨地以为只要不哭出声,就不会发现哭了也没人理我,就可以以为一切都是假的。」

  「当然,大一点后我就知道这叫鸵鸟行为,可是梦里头……我没办法放弃,也许那样的场景里心智年龄也跟着缩水吧。就这样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有时候就得在睡梦里跟自己的眼泪角力拔河,天知道我做的挣扎原来……全是白作工,你说好不好笑?」

  良久,就在楚悠以为陆晋桀懒得搭理他时,低沉的嗓音幽幽在耳边响起。

  「……不恨吗?」

  「恨谁?我爸妈吗?说不怨是骗人,可是他们的人生我无权置评。」

  「……逼你爸妈走上绝路的那些人呢?没想过报仇?」

  「呵……你说的好像武侠小说喔。」轻笑了声,合眼的人没看到张眼的人脸上是一阵难看的扭曲。

  「报仇?你分得清谁对谁错吗?现实生活中哪有像小说里那么恩怨分明不是黑就是白?再说成者为王败者为寇,商场一如战场本来就是这么无情,仗打输了怪赢家吗?」

  「如果对方奸诈卑劣,耍手段不光明地取得胜利,你也不恨?」

  「奸诈?耍手段?」像是第一次认识陆晋桀这个人般,楚悠骤然睁大眼表情甚是古怪地抬头瞅着人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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