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已是中午时分,思文赶紧替玄虚张罗起午餐,还特别跑去为他买了两大串臭豆腐,他知道玄虚爱吃。
玄虚望着摆在面前的臭豆腐,感激地看了看满脸汗珠的思文。
饭后,玄虚想抽烟,思文没有阻止。
玄虚不愧是一个魔术高手,从摸出打火机到点烟的整个过程,手法之迅捷,看得思文目瞪口呆。他只觉得眼前一亮,袅袅的烟雾,已经在病房内弥漫开来。
玄虚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
思文见他几次欲言又止,于是主动地挑开话题。
「你接下来有何打算?你的方向……」玄虚试探着问。
思文明白玄虚指得是什么。他打消了自己心角里那一抹若隐若现的情愫,坚决地答道:「我向北走。」
「真的没有可能再往回走了吗?」玄虚似乎已经不抱什么希望了。
「如果我没判断错的话,你这次的出现,是为了你那个『请求』而来的,对吗?」思文的语气里带着不满。
玄虚并没回答,一副不置可否的样子。
「你可真是个有心人啊?」思文话里明显带着讽刺,「可惜,我还是让你的计划落了空。」
思文的态度,玄虚并不意外,「不过……」
「不过什么?」思文想看看这个大明星的戏法还怎么变下去。
玄虚把目光投向窗外,说道:「那天从你宿舍里出来,直觉告诉我,这事绝非一帆风顺。整整一天,不知为什么,我的心莫名的乱跳,就好像要出什么事似的。我独自开车在大街上漫无目的的游荡,后来很奇怪,不知怎么的,就停在你们学院的大门外。
「夜幕降临了,我看到你急匆匆地从学院里出来。我便一路跟着你,跟到了火车站,买了来清水湾的车票,出现在你的面前……直到此刻,我都还在纳闷,这一切竟都发生得如此自然而然。你可以认定,我是为了那个『请求』才盯上你的,因为起初我也是这么认为。
「不过,现在回想起来,那天在你校门外的徘徊,以及这一路的跟随,似乎又不完全是为了那个请你去做家教的简单请求……连我自己也搞不清,这一切都是什么原因在驱动?
「但有一点,我可以肯定,此行,我绝不后悔。即便你还是关上了你往回走的门,不过,和你在一起的这几日,我真的一点也不后悔。」
思文听了,好半晌的沉默。
因为玄虚的坦言直陈,既出乎他的意料,更让他心潮澎湃。
这个大明星在言语之中,透露出一份无奈的悲哀,似乎他原本为别人而接近思文的行动,却在不经意间抽动了自我的心丝。
他吞吞吐吐的话语中,分明还有一份不为外人知的难言之隐。
莫非,阿朗的玩笑话果然应验:莫非这个神秘莫测、英俊潇洒的大明星,真的和自己一样,是个喜欢男人的「同志」?
如果玄虚只是思文生命中出现的一个平凡男子,思文也许早就感谢命运的恩赐了。
可是,玄虚毕竟是玄虚,他和思文,本来就如同隔山隔海、天上地下。更何况,玄虚一身都是解不开、理还乱的谜。他给思文带来的疑问太多。
和这样一个特殊的是非人物搅和在一起,思文觉得有点不寒而栗。
思文摇摇头,斩断了自己的胡思乱想。
向北走!
向北走,才是他最好的选择!
可当思文的目光,再一次落在玄虚那条红肿的腿上,刚刚才铁下的心,又倏然软化了。
见思文沉默不语,玄虚恨恨地看着自己的伤腿,不想以此成为拖累思文的借口。
玄虚急于下地行走,不料脚刚着地,便疼得龇牙咧嘴。要不是思文出手快,玄虚早一屁股坐到水泥地上去了。
玄虚苦笑着摇头,「没办法,不能不回去了。」
思文一听,忍不住动了气,「有什么大不了的事,非得赶着回去处理?就是大破天的事,也总可以通融通融吧。」
「你不知道,我得回去。」玄虚坚持着。
「我是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你这个人从头到脚神秘兮兮的,简直是一个搞不懂的谜,我才不想知道你们那些鬼事呢!」
思文忍不住火冒三丈,将手抽了回来。
玄虚没了思文的搀扶,人就要直挺挺地倒下去。
思文吓得赶忙上去抱他。
玄虚如同落水抓稻草般,一把搂住思文的脖子,一张脸几乎贴到了思文的脸上。
两人蓦然僵住!
玄虚呼出的气息,直直地射向思文。
思文狂跳的心像是就要蹦出来,他清晰地感觉到玄虚的身体,也在难以自控的颤抖着,这更让他有种几欲窒息的慌乱。
片刻,玄虚像是意识到了什么,快速地避开思文的目光,跳越着扑向身后的床。
思文尴尬地站着。
玄虚窘迫地坐着。
这一剎那间,他们都恍然大悟。
他们似乎找到了彼此都想得到的答案。
医生来查房,将急于下地行走的玄虚劈头盖脸训斥了一顿,还加派给思文一个差事:为了使玄虚的腿尽快消肿化瘀,他必须外敷一种用当地特有的药草配制而成、据说非常有效的膏药,而且必须每隔一小时换一次药。
思文爽快地接受了这个任务。玄虚是为救他而受伤的,这个时候,他绝不会离开他独自远行。
玄虚见思文跑前跑后、忙这忙那,累得一头大汗,不禁劝思文早日北上。
思文瞪了玄虚一眼,「即便你受伤不是因为我,在你最需要人帮助的时候,我不出手,谁出手呢?何况此行你我为伴,理应共进退才是。」
思文如是说,令玄虚好一阵感动。
思文不时地用手掌为玄虚的伤腿进行按摩,想尽可能减轻一些他的疼痛。但无论玄虚怎么掩饰,思文都看得出来:他很痛苦。
思文不停地往自己的太阳穴上抹清凉油,深怕自己打瞌睡,错过换药的最佳时机。
每次换药,思文内心的负疚感,就像夏夜的蛙鸣,一浪高过一浪的涌起。
那根突然断裂的房梁,砸向的目标原本是自己。但就是因为玄虚看到了、将他推开了,所以,现在躺在病床上的才不是自己。如果当时玄虚看见了,却装作没看见,或是想一想出手救人的后果可能会是什么,他完全可以避免这一场劫难。
但他并没有这么做。
他不但没这么做,还挺身而出,用自己的身体替换了思文的身体。
而在受伤后,他竟还一个劲地劝慰思文说,这是他玄虚的福气,因为这么一来,他才可以有借口好好地躺在床上休息休息……
思文的负疚感,在这一刻达到了顶点。
这份负疚感不仅来自于玄虚为他受了伤,更让他于心不安的,是他终究还是破灭了这位大明星的希冀,决意要向北走,与他分道扬镳。
向北走,是自己深思熟虑后的选择,是自己为了逃避玄虚而选择的无奈之举。
想到这里,思文的脸在剎那之间绯红了。
那房梁倒下的一刻,玄虚选择的不是逃避。虽然他完全可以选择逃避,但他毅然地选择忘我!他忘了自己,想到的却是正面临着死神突袭的思文。
这个大明星,有潮水般的掌声和鲜花在等着他,在他名下有亿万贯的家财,他应比任何人都珍惜自己的命。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你不这么做,让我倒在梁木之下,也许那样的结果,对我来说,好过现在。」
思文想着,眼皮逐渐沉重,不一会儿,还是迷迷糊糊地打起了瞌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