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霖:你说吧,约在哪里比较方便?
***
在约定的和平路口,我站的一点都不安稳,只好不断地来回走动、不时地看着腕上的时间轨迹。
十一点二十分,离约定的时刻又近了一步。
没有月光的晚上,所有行人约定好似的全躲了起来,看着冷冷清清的街头,我突然有了「自己被全世界孤立」的错觉——更紧张了!
焦虑中再一次检视自己的服装仪容:T-shirt加牛仔裤,再披上一件运动外套,轻松十足的搭配。我真切地希望可以很轻松地和「寻找我要的」会面,但我的心跳就是不由自主地飞快、我的掌心就是不由自主地湿濡、我的喉咙就是不由自主地干哑……
记得小时候非常怕黑,太阳下山以后就不愿意出门,万不得已时一定要走大马路——架有两排路灯,亮起来可以让人误以为是白天的那一种。成长以后,以为已经把夜晚纳入势力范围,没想到,今晚,那种莫名的恐惧又袭上心头……为什么?明明我已经不怕黑了!
还是,我怕的其实是,「未来」所带来的不确定性?
尖锐的煞车声在身后响起,我知道,「寻找我要的」来了。
退缩已经来不及的时候,心情反而坦然许多。
深呼吸,接着我不慌不忙的转过身去。打在我身上的强光偏过某个角度以后,我看得很清楚,一辆亮黑色的拉风机车,机车上的人……
我愣住。
细长的眉、有神的眼、结实的体态……虽然罩着一顶安全帽,但是我依然认得出来——这个魂牵梦萦的身影,我怎么可能不认得?
「建纶?」我不敢相信的心情让语调跟着迷蒙。
他没有响应我的呼唤,只是缓缓抽出一朵红玫瑰,然后直盯着我右手捏紧的白玫瑰,问:「你就是……『甘霖』?」
熟悉的声音。
我兴奋地点了点头。
建纶是聊天室里的「寻找我要的」,这么说,他也是同性恋?而我,正是他在寻找的Mr Right?……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怎么没有告诉我?」事情发生的太快太突然,我心里有一千个一万个问题想问,这是最直接的一个。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他应该要跟我一样喜悦的,可是没有,他的眼神很冷,冷得让我直打颤,「我本来是要练拳头的,真没想到……」他接着递给我一顶安全帽,「上车吧,你,够资格!」
我犹豫了。几句话下来,他似乎不认识我,我也只觉得陌生。
「要去哪里?」我问。
他冷笑:「你说呢?从聊天室约出来的人还能干嘛?吃宵夜、看夜景?」
「宾馆?」我试探性地问,尽量压抑却还是泄露出恐惧的声音,隐隐让我觉得不妙。
「宾馆,不好吗?」他突然大笑,很夸张地大笑,很夸张地透着寒意的大笑,「你可以叫的浪一点,也不用怕吵到别人……」
我全身上下的汗毛全竖了起来,脑中只剩一个想法。
逃!
这个变态不会是建纶的……不会是!
「怎么,不想和我去快乐快乐?」
我坚决地摇了摇头。
「你可是通过重重考验才有这个机会的喔!不想把握?」他瞇起眼睛,笑得更加危险了。
「对不起。」我急忙解释,「我以为在聊天室里遇到的是认识的人,所以才出来的,我并不想……」
「只是想聊天?」他的目光明显得温柔下来。
我的警戒心却提得更高了——谁知道有没有诈!
沉吟了一会儿,他说:「好吧,那我们聊一聊……」然后熄火,从机车上走下来。
我只能在心里不住地叫苦。
「怎么,你不想聊是吧?」他往我走近两步。
我机警地退后两步:「我要回家了,改天,我们改天再聊。」
他笑了,指着我手上的安全帽说:「好吧,我可以让你走,不过安全帽必须还给我。」
我一惊,这才注意到他的安全帽的确在我手中,帽带已经被手汗湿得一塌糊涂。
「不想还我,你抢劫啊?」他戏谑地笑着问。
我没有其它选择,只好硬着头皮走过去,把不属于我的东西交到他手上。
他挥挥手,说了声「再见」。
我没有回礼——谁会想和这个变态「再见」?
我面向他一步一步退后,虽然速度不快,但我不想转身——背后不长眼睛,万一有突发状况的话,反应会慢上半拍。
他紧紧地盯着我,然后似笑非笑地说了句:「你很聪明,可惜,不是很强壮的样子……」
一阵风扫过,他冲到我面前,硬把我扭过身去。
接着,我的后脑勺狠狠地吃上一记,还来不及感觉到痛楚,视线已经黑了过去……
***
我作了一场梦。
因为内容实在太荒诞不经,所以我知道是一场梦。
梦中,我的身体不断往上窜,活生生地成为一座人肉火箭。正怀疑失去控制的自己有没有办法停下脚步的时候,突然,我就停住了,戛然而止,甚至没有煞车之类的刺耳声响。于是画面在眼前定格,视线豁然开朗:一眼望不尽的好大好大逛不完的花园、堆积如山的好多好多吃不完的饼干,和一个正向我款款走来的好漂亮、好漂亮,会让人羡慕的不得了的公主。
这里是天堂?我想踏进梦想的领域,却被人猛然拉住。
回头,是建纶。
他看着我,很冷酷很冷酷的笑着:「这里不适合你的……让好帅好帅,一样会让人羡慕的不得了的王子陪你,好不好?」
我该知道这个恶魔不会是建纶的,却没有及时摇头,脚下一空,便连同尖叫声、呼喊声、咒骂声……全被吞噬在无尽的黑暗里,挣扎,却只能眼睁睁看着手指无端的透明、消失,然后是手掌、手腕、手臂……
在死亡的恐惧完全降临以前,我睁开双眼。
悬吊的点滴,刺鼻难闻的消毒水味,缺少活力的死白色灯光,全把我的联想力引向同一个地方。
医院。
可是,我为什么会在医院?
「醒了,仲霖醒了!孩子的爸,你快点过来啊……仲霖,觉得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是妈。
爸的身影随后出现在视线范围内。
一连见到两张熟悉的面孔,我安心不少,紧绷的肌肉跟着松弛下来。
只是,疑惑依然没有消散……
「为什么我会在医院?」我开口。我的声音是嘶哑的,彷佛喉咙已经一万年没有派上用场,从里到外整个生锈似的。
「那么晚了,为什么你还出门?」妈不答反问,听得出来她非常不高兴。
「我……我……」
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只能沉默。
平常还自诩为鬼灵精的,到了重要关头,却连个象样的谎言也编不出来……我替自己感到寒心。其实我不喜欢撒谎的,但话说回来,我能说实话吗?
「没事就好,人没事就好,问那么多干嘛呢?」爸疼我,赶紧出来打圆场。
「怎么能说没事?」妈不领情,「你看仲霖,都这样子了……」
我全身猛然一震。这样子?我怎么样了?
看着爸的脸色黯淡下来,我有了不好的预感。
稍微清醒以后,我忆起昏倒前和建纶——不!应该说是和一个长得很像建纶的变态——见面,然后……对了,是那个变态把我打晕的!
接下来呢?
想到这里,我的脸色「刷」的一声登时惨白。
我失去意识以后,那个变态可能会做什么……他还能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