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缓缓晃了晃脑袋,意识比较清楚以后,我听出那声音来自门外。
有人正在敲门——确切点来说,是拍门,整个手掌大力打上门板那种。
看表,凌晨一点十分。
「谁啊?这么晚了……」我估哝着开门。
一个高大的人影瞬间闪进房间内,步伐摇摇晃晃,还带着浓浓的酒味。
然后他一屁股坐在我床上。
「哥?」我的睡意消了一半,皱眉,「你怎么喝那么多酒?」
没有回答。
「哥,你走错房间了。」
我走过去,想把他扶回属于自己的房间,却被他用力挥手架开。
「你不要看不起我!我……我才没有醉,怎么会走错房间?」哥说完还打了一个酒嗝。
会说自己没有醉的人,大概就是醉了吧?
我白了他一眼,下意识认为说什么都是白费,于是决定直接去睡沙发,不想理他。
「你,你……等一下……呕……」
最后那一声让我不寒而栗,转身,随着扑鼻的酸臭味,我很确定我看到的是什么。
呕吐物不仅沾了他满身满脸,连我的床也没放过。
「你干什么?」我有些生气,跑过去想拉他起身。
他却像是瘫痪了似的,软趴趴的只坐着不动,过了好久才纳纳地说了句:「我不是故意的。」
「谁管你是不是故意的!」我吼,「起来啦,别压着床单,我还要处理……」
哥眼神呆滞,我猜他一句也没听进去,索性不说了,只催促他:「走路还会不会?自己去洗一洗。」
「我……没有力气。你帮我。」
说完,不等我答应,哥一个劲儿地往我身上扑。我原先还躲避着不想沾染到秽物,突然间又一声「呕」,然后我就什么都不在乎了。
「对……对不起……」哥一脸抱歉。我只能苦笑。
半拖半抱地把哥弄到浴室以后,我一边脱下恶臭的上衣,一边在浴缸里放热水。
「你先洗吧,」我对哥说,「快一点,我还要用浴室,洗完叫我。」
哥俐落地脱起上衣,然后是裤子。
哥比我壮多了,胸肌腹肌一块一块的很结实。沿着肚脐往下,是渐密的体毛。
「刷」的一声,长裤离身,哥现在只剩一条白色三角内裤。
我呆呆地看着,到这时候才想起自己不应该再看下去,连忙转身想退出浴室,慌忙中滑了一跤,差点跌个狗吃屎。
「怎么了?看我……看我这样子,你会有反应吗?」
哥伸手过来把我扶住,下一秒,手往前一圈,抱住。
青春的热度贴着我裸露的背部,很烫,简直要燃烧起来。汗水味和淡淡的呕物酸味混合成一种呛鼻的怪味,不好闻,但不知怎地很迷人。
我那里忍不住「站」了起来。
「所以……你真的是Gay?」
哥一边说,双手一边在我身上开始游移,我的呼吸逐渐粗重。
他接着要解下我的牛仔裤。
我吓了一跳,理智瞬间回复,大叫:「不可以!」
「为什么不可以?」
「你是我哥。」我使力挣脱了他的怀抱,心脏却还是扑通扑通跳着,无法平静。
「你还知道我是你哥啊?」他似笑非笑地指着我突起的裤档,「明明知道却……嗝……却还是翘起来,怎么,同性恋都这么贱吗?」
像是被狠狠地浇了一盆冰水,我的热情瞬间萎靡,然后开始发抖,因为愤怒。
「益凯,你都不知道我有多羡慕你!」哥的表情蓦地垮了,「你明明是个烂Gay,爸妈却不打你也不骂你……而我呢?我什么都没做,不,我根本什么都做不了!他们把我当犯人看待,只差没有关起来而已……为什么?你可不可以告诉我为什么?」
我愣住。
哥继续说:「不过是一个筱薇而已嘛!他们以为我愿意吗?我也很痛苦啊!为什么……就因为她,我就不是好孩子了吗?益凯,你可不可以告诉我为什么……为什么爸妈那么喜欢你,却那么讨厌我……」
说着说着,哥开始抽泣,到后来已经呜咽地说不清楚整个句子,却还是固执地反复呢喃。
我是这出独脚戏唯一的观众,导演编剧不知道跑哪里去了,哥的演出我完全无法明白。
筱薇是谁?好孩子是什么?哥为什么以为爸妈比较喜欢我?
只知道,我以为的嘘寒问暖的幸福,对哥来说只是束缚,我的「牢笼」也不是他的天堂,他期待的「自由」我轻松享有,却不享受。
简单来说,我们都不快乐。
哥的声音渐小,最后眼睛一闭,睡着了。
我呆了一会儿,叹口气,把哥仅剩的内裤除掉,然后开始帮他刷洗。
哥的肌肉坚硬而有弹性,要不是刚才那一幕是亲眼所见,谁会知道在男人的外表下,其实隐藏着小男孩般的脆弱灵魂?
帮哥擦背的时候,我忍不住惊呼出声。映入眼帘的是一条又粗又长的疤痕,活像只丑陋的大爬虫,是旧伤,看的出有些岁月了。
当时应该很痛吧?我的手颤抖着抚上,同时有些疑惑:这是什么时候的事?为什么我完全不知道?
岁月的鸿沟硬生生在眼前展开,我能记得的,只有哥小时后的身影,他皱着眉骂我跟屁虫,却还是牵起我的手一起玩红绿灯。
哥难道一下子就长的那么大了吗?他的青少年岁月到哪里去了?
我一直不关心别人,现在才发现其实是不关心自己。哥酒后跟我吐露心声,其中几句显然跟我很有关系,句句白话,我却句句无法消化。还有比这更窝囊的事吗?
把哥安顿回床上以后,我突然觉得奇怪:从头到尾忘了压低音量,爸妈怎么可能没被吵醒?
蹑着脚走到爸妈的房间,打开,夹在门缝上的纸飘然落下。
我注意到,捡起,走到光亮处一看,上头写着:「益凯:你哥还没回来,妈跟爸出去找他。如果是肚子饿才半夜爬起来的话,冰箱里还有饭菜,热一下就可以吃。」
我的肚子一点也不饿,顺手就把纸条揉掉。
哥的打呼声开始响起,透过墙壁直接传进我耳朵里。我莫名地有些怅然。哥如果知道自己让爸妈这么操心,不知道会做何感想。感动吗?还是继续怪爸妈把他管的太紧?
世间事岂能尽如人意?打了个呵欠,我拖着疲倦的脚步回房间,然后开始换被单。
***
阿威星期一拄着拐杖进教室的时候,引起了一阵不小的骚动。
或许是太久没看到阿威的缘故,同学们异常热情,瞬间把他团团围住,问题一个接一个,过了好久还不停歇。
阿威只是傻笑。他大概没料到自己会成为众人的焦点吧?说实在话,我也很讶异。阿威在班上的人缘并不算好。
「郑益凯,你没有什么话想跟阿威说吗?你们两个不是还满好的?」
我原本呆坐在座位上,不想跟着搅和,可是随着不知道是谁吐出来的问号,大家瞬间把目光都集中到我身上,我只好起身,挤出笑容走到阿威面前。
「放假放的很爽吧?甘愿来上学了啊?」我接着往阿威肩膀轻轻捶上一拳。
阿威也是冲着我直笑,看起来跟平常没有不同。
可是我知道,阿威大概也心里有数,我们两个人已经没办法像以前一样了。
第一节下课,我在背等一下要考的英文单字的时候,阿哲过来拍了拍我的肩膀,一脸犹豫。
「怎么了?」我问。接着我马上想起:阿哲借给我的银灰色运动外套还安安稳稳地躺在家里呢!连忙说抱歉:「那个……外套我忘记带了,明天再还你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