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夜浅浓……夜色清浅月华浓……」商洛将双手负在身后踱上两步,口中喃喃有词,叹道:「好个风雅绝俗的名字呵!若是染上血污,那可就大大不妙。」
此时她已踱到无痕身前,一派摇头晃脑的酸儒样,好不滑稽。
夜浅浓闻言一笑,道:「染血有何不好?本姑娘最爱的便是那鲜艳夺目!」
商洛连连摇头,「卿本佳人,奈何成魔!」
叹息声未竟,他整个人便忽然向夜浅浓撞了过去,直如离弦之箭,又疾又快。
「卑鄙!」夜浅浓顿时大惊,口中喝骂一声,来不及拔出腰侧长剑,只以双掌迎了上去,运劲将他推开。
她原本是如猫戏老鼠一般,要将面前两人尽情折辱后再取其性命,没想到这贼小子竟是直直向她怀中撞来。
商洛笑说:「我不讲规矩是卑鄙,那你设计害人不就是无耻吗?」一边笑,他一边避过她掌风跃了开去。
他内伤颇重,要使出烈火掌硬拚那是万万不能,只好用无赖打法缠住她,让她来不及出剑。于是不等夜浅浓收掌变招,他又是一展双臂跃了上去,那姿势竟像要把她抱个满怀。
这哪里还是高手过招,简直是街头无赖调戏良家女子。
「无耻之徒,看姑娘怎生剁了你!」夜浅浓又羞又气,几次想要拔剑却都被他如影随形的身法缠住,脱不开手,只得一避再避,断不肯让他碰到自己一分一毫。
「呵呵,你避那么快做什么?让我抱一抱又不会少块肉。」商洛不断的纵身前扑,口中虽在嬉笑,心底却是急躁异常,一双眼睛不住往无痕浅绿色的身影瞟去,心底大骂:这个小笨蛋,他刚才不是打过手势让她快逃了吗?怎么还不快逃?难道想累死他不成!
原来方才他踱到无痕身前,负着双手是在跟她打手势,要她赶快找机会逃命。
可不知为什么,无痕竟是呆呆的站在原地,一动都不肯动,枉费他拚尽全身残存内劲,一次又一次阻挡住夜浅浓出剑的机会。
然而他毕竟受伤颇重,内力不能持久,在又一次逼得夜浅浓回掌防护后,终于一口气接不上,身形停滞了下来。
商洛心一惊,忍不住转头朝无痕脱口大叫,「笨蛋,快跑啊!」
跑,死的或许只有他一个;不跑,两个人都得死!
这时只听得身边几下冷笑,清脆语声传来,「跑?没那么容易!」
商洛眼角只看到一片寒光凛凛、剑气纵横,夜浅浓已是纱袖挥舞,抽剑攻了过来。
这一剑是夜浅浓含恨而出,来势快捷异常,商洛不及躲避,只得咬牙侧身,拚命用肩臂领受。
无痕站在一旁,眼睁睁看着商洛背转过身去大打手势,又看着他使尽全力拖住夜浅浓,她的双脚却是无论如何也迈不开步,只在心底默默念道:我不能走,我也不会走。
不能走,是因为商洛待她太好,三番两次舍命相护;不会走,是因为她也舍不下他。
若要送命,那两人一起送便是,她断不会舍下他独自逃生!
猛地,夜浅浓一剑刺向商洛,无痕毫不犹豫凝神提气,右手一抬便向剑光闪动处跃了进去。
夜浅浓的剑法着实快速,但无痕冷眼旁观,等这一瞬已经等了很久,所以跃上前去的时机掌握得恰恰好,正好窜入两人之间。
只见绿影窜进,然后「叮」的一声清响,夜浅浓堪堪刺中商洛肩膊的长剑竟被荡了开去。无痕站在商洛身侧,衣袖翻转,右手中一柄短短利剑拨开了夜浅浓的剑尖。
而且短剑去势不停,竟是直直朝夜浅浓手臂划去。
冰蓝光华闪过,在夕阳馀辉下生出隐隐寒意,它正是当日刺杀席太守用的那一把毒剑。
无痕自小习练的都是杀人招数,没有半点花稍可言,所以这一下出剑也算是又准又狠,夜浅浓见状轻哼一声,手下长剑立刻翻转收回,以剑身挡住了毒剑进逼。
对她来说,无痕的剑招再毒再快,也于她无损。
但她对商洛的恼恨实在剧烈,所以她不发一言,长剑绕过无痕继续向商洛身上递去,铁了心便是要先取了他性命。
无痕忍不住尖叫一声,心中又急又痛。
她手上毒剑短又小,这回再也招架不住夜浅浓的剑势,眼看那雪亮剑尖便要刺入商洛的胸口,她连舍身扑救都来不及。无痕一咬唇,索性探手往那锋利剑身上抓去,竟是要以手掌阻住利剑刺下。
血肉之躯,怎能和青钢剑锋相抗?
然而,无痕伸手的时候并没想到,她的心思只有一个,那便是绝不能让利剑刺入商洛的胸口。
就在这电光石火间,夜浅浓脸上神情忽的一变,目光定在商洛胸前,手中剑势停下,没再前进分毫。
商洛全身气血逆转,原本已存必死之心,只是看到无痕伸手抓剑时一阵心痛,便激起体内最后劲力往她手腕上推去,不想让她受了点痛苦。
可这时却感觉到胸前森森寒意忽然停了下来,不由得奇怪。心念一动,也不及思考夜浅浓为何停剑,只是伸向无痕的手掌转推为送,将她握着毒剑的右手送向了夜浅浓。
这一下动作又轻又巧,隔着无痕宽宽的衣袖,夜浅浓竟是半分也没察觉到,等那毒剑自她腕上擦过,已是来不及。
毒剑阴冷刺骨,在雪白粉嫩的肌肤上贴擦而过,立时留下一道浅浅伤痕。
只划破了一丝丝皮肉,但泛出的不是血红,而是青紫。
瘦竹门的毒,破皮立显。
夜浅浓低叫一声,娇美的面容立刻有些泛白,盯着商洛的眼神变得非常怪异,有些震惊,更有些不敢置信。
她竟然在杀他的那一瞬间失了神,她竟然中了无痕手上的剑毒!
为什么会失神?为什么要停剑?
商洛来不及思考,无痕更是半点也不明白。
明白的只有夜浅浓,可惜她已来不及说明,因为无痕已经拉住商洛,转过身拔腿狂奔,逃命而去。
只听得身后传来尖叫,「站住,你们给我站住……」
那叫声越来越轻、越来越远,隔了半晌终于渐渐消散,夜浅浓并没有追上来。
瘦竹门特制的毒可没几个人能消受,没有立时毒发昏死,已是她内功深厚。
不过无痕虽然对剑上毒药很有信心,仍是拖住商洛狂奔许久,直奔到再也听不见夜浅浓的呼叫声才稍稍安心。
又跑了一阵,感觉身边商洛的身躯越来越沉、呼吸声也越来越急促,好像再也跑不动的样子,她才停下来。
夜色已浓,星月初上。
四周一片寂静与空旷,看来无痕方才一阵无头狂奔,却是奔到了金陵城郊。
刚刚站定脚跟,商洛与她相握的手掌微微震动,然后「哇」的一声,一大口鲜血喷了出来,如同血雾般在暮色中飞散洒下。
这口血,商洛已经隐忍了许久,身受商不问烈火掌力,又与元宝庄三十多名护卫游斗许久,最后再与夜浅浓缠斗半晌,便是铁打的身子也吃不消了。
「你……你怎么样了?」无痕连忙伸手扶住他腰背,扬头看着他煞白的脸,一时间心慌意乱的说不出话。
商洛拚命压制体内乱窜的内息,半晌才勉力扯开一丝笑意,低声安慰,「放心吧,我不会死。」停了一停,又接着道:「我还要娶你做老婆呢,怎么会死?」
他虽然内伤深重、经脉剧乱,但瞧着她时却仍是玩笑自若。
无痕眼圈一红,道:「你别说话啦,快些运功调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