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宫里宫外是不同的啊……”发现应天逸没有被自己的提议所打动,高景郁略带委屈地颦起了月眉,暗自庆幸自己今天出来时穿得是端端正正的儒士服,一会儿对方找麻烦时可以少掉一个挨打的理由~!
“有什么不同!反正都只是踏青而已。”因那凄凉控诉的眼神而心中一动,应天逸虽然有了怜惜的趋势,但扳起的俊颜却丝毫不肯泄露出来。其实……作为一个皇帝,成年累月被关在皇宫这个冠冕堂皇的金牢笼里的对方……真的有点可怜呢。想到这,训斥归训斥,应天逸握紧拳头的手却松懈了下来,然而下一秒,就有了纂得更紧的冲动——
“当然不同!宫里的人都见惯了朕的美貌,就算朕特意穿了新裁的春装也不会露出特别惊艳的目光啦~~宫外的人就不同了~我刚刚一路出城的时候有很多人看朕看到呆掉呢!若不及时出来确认一下,朕都怀疑自己的魅力不再了呐!”理直气壮的辩解完,高景郁才发现自己使得对面之人的俊颜从青到白,从白到红变了好几轮颜色……心知不妥的他连逃跑的念头还没来得及形成就被一把揪了过去,勒得险些一口气没上来香消玉损!
“你——就为了这种可有可无的理由害我一大清早连口茶都没喝就累得满城找人!”
“什么叫可有可无的理由?!这很重要吔——”
“闭嘴!信不信微臣可以使陛下的龙颜直到立冬前都‘没脸’见人?!”
“呃……天逸……上天有好生之德……”
“是啊~所以请陛下为了能让臣子们少点操心多活几年,牺牲一下吧。”
“不、不要啊~~再商量一下啦天逸~~天……天逸啊啊啊啊啊——”
“……叫什么叫?!我不是还没动手呢吗?”丢下揪到面前的高景郁,应天逸捂着自己毫无准备就接受了惊天动地尖叫声的耳朵,瞪着前者的目光又冷了几分。
然而高景郁却依然惊恐焦急地望着应天逸的身后,几次张嘴想说什么都没能把断断续续的音节拼成语言:“天、天逸——不、不好、不好啦————”
“你也知道不好还出宫?!现在忏悔也来不及了。”没得商量地捏了捏指骨,应天逸趋近高景郁,缓缓举起了“先天下之忧而忧”的铁拳……
“不、不是啦!是真的不好了——天逸!”
“少来这套,今天臣斗胆非要给陛下一些切肤之痛作记性不可!”
“你、你听我说啊——天逸——你背后有人在上吊啊啊啊——”
“笑话!你以为这种程度的谎话就能骗过我吗——”
“不是!是真的有人在上吊——不信你回头看看——”
“哼,谅你也跑不掉。”在高景郁几可乱真的惊惶目光催促下,应天逸不情不愿地扭过了头,在看清许亭欢已经把那个上吊的布衣男子解下来救转之后才变了脸色,瞪了无辜的高景郁一眼,丢下句“回头再算帐”便立刻赶了过去。
而在白了一眼旁边悠闲自得地提笔记录的史官一眼后,高景郁也好奇地走了上来。此时,应天逸正半跪在地上柔声劝导要轻生的那个年轻男子,和蔼的表情与怜悯的眼神映在从来没有被好声好气对待过几次的高景郁眼里格外的不是滋味。
“年纪轻轻的,你为什么想要死呢?”拍了拍上吊未果者的肩膀,应天逸轻声询问。
后者抬头环顾了一下四人,悲从衷来的伏地痛哭失声:“你们为什么要阻止我——为什么!让我死吧、让我死了就一切都清静了!5555~反正我也没什么可活的劲儿了!索性你们就别管了,成全了我吧——”
“别说傻话!你还那么年轻,有什么想不开的!”不悦地皱起眉头,应天逸耐心的安抚道。
“唉——不提也罢!诸位有所不知,不是我想死,是我实在倒霉到没办法活了啊!年前我老婆和村头跑船回来的阿广私奔了,还卷走了家里仅有的一点积蓄。我那已近耳顺之年(五十岁左右)的老母在不久之后又背着我和弟弟改嫁到临村去了。加上去年的收成不好,租种的佃金交不出来,王地主的人来要债,我们哥俩还不出……弟弟就被拉到王地主家做了保,说是宽限两个月交不出租子就要把我弟弟卖到京里的小倌馆子里去伺候大爷们!为了不让唯一的手足落到那种地步,我到处借钱讨要,好不容易凑齐了所欠之钱还到王地主那里打算要回弟弟,没想到弟弟却爱上了王地主的四儿子,说什么不肯回来,死心塌地的给四少爷做了脔童,丢尽了我们沈家的脸——”哽咽着喘了口气,布衣青年绝望地接道:“我欠了一大笔债又丢了老婆,失了弟弟,少了亲娘不说——就连我唯一的寄托,我那三岁半的小儿子,昨天也被村长家抱走了!说是我老婆当年偷人,儿子是我进京做短工贴补家用时和村长年前短命的无赖儿子勾搭的野种,是他们家的孙子,和我沈家毫无瓜葛……5555——我现在是家破人亡又欠了一屁股债,这年才刚过没多久,接下来这些日子叫我怎么过啊——55555——我好倒霉啊——为什么所有的不幸都找到我头上来了——55555~~我实在活不下去了!你们就让我死吧——你们就成全了我吧————”
“……你……你还确实很惨的样子……”实在找不出话来安慰,应天逸呆呆地看着得不到满意答复的青年又颓废地捡起绳子往树上套,刚要阻拦,却见一直沉默着旁听的高景郁突然态度强硬地冲上前去,义正词严地扯下青年的绳子,不容置疑地冷声喝止:“住手!你怎么能上吊而死呢——”
“没错,人活着才最重……”没等应天逸赞许地点头,高景郁就揪起了青年的衣领狠狠地摇晃了起来:“谁准许你上吊的?!你难道不知道上吊这种死法是适合于美人去做的吗?!”
“……皇、不、郁大人……我们是不是先谈谈……”
“天逸!你等我先教训教训这个不知好歹的家伙!上吊这么凄美的结局自古以来就是美人的选择,我们都还没有用过,岂能容他在眼前吊得如此嚣张!喂!你听着!像你这种长像一般,身材勉强,又没有风度的家伙,绝对不许在我们眼前做出上吊、投河、割腕、撞墙、服毒、跳崖、抹脖子等事!听到了没有——”
“你、你这人好不讲理!那我要如何才能求得一死啊——”
“……你可以蹲在这里等天黑,看看能不能喂狼。”
“……”
抬头确认了一下应天逸已经先自己一步捂住高景郁那张惟恐天下不乱的嘴了,许亭欢哭笑不得地回头,正想抱怨几句却看到史官的册子上多出一笔娟秀的小字——
“X月X日,煌聆帝携宰相出京微服,路与一男子自吊东南枝下,遂上前劝解。帝亲民如子,言语激昂,多方劝慰,不遗余力。”
“……喂!你这记的也太假了吧!那边分明是在落井下石才对吧~~”
“……”理也不理许亭欢,史官只是漠然置之地抬眼扫了一下高景郁那边的状况,二话没说地在小字后面加了一句批注:“太史公曰:收效甚微……”
“……”许亭欢开始怀疑也许真的只有野史记录的才是真实的东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