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悟言看他如此,只觉得心活生生被人拉扯,实在不是一个「疼」字可以说清。
又等了一会,方确定他的睡著了,这才轻手轻脚的进了房门,又浅坐在床边仔细的端详他。
知道他的功力。纪悟言不敢用力呼吸更不敢去碰触,怕惊醒了睡梦中的人,所以只得瞧著看著,目光深深划过他的眉眼,鼻梁,脸颊,最后停在嘴唇。
那天他在亲自己,自己却误会了。
纪悟言无声的笑起来——那天不知道为什么,他脸好红呢。
现在想起来,他是害羞了吧。
不,也许是吃醋了。
因为那次自己三天没回偏院,后来又被他看到丽雪灼如此这般。依他的性子,恐怕是气坏了吧。
真小气呢。
明明没有被丽雪灼碰到什么,他却还是生了那么大的气,那么用力的咬,害自己真的很痛啊。
可每次自己回忆起来,却是那么的甜蜜。
他绯红的脸,因为生气而明亮的眼睛,温暖柔软的嘴唇……哪里有大家说的冰冷?
只有自己能看到的他,那么美,那么美,好想把他藏起来——那个只有自己知道的他。
原来有些事,即使是在梦中,也是忘不了的。
现在自己还常常梦见那年和他第一次遇见的时候——他从树上跳下来,那么美,却紧紧绷著脸儿,让自己傻呆呆的看了好久。
看著这个在梦中也紧紧蹙眉的人,纪悟言眼中尽是温柔疼惜。
是冷了么?
为什么嘴唇泛著淡淡的白色?
涤尘……
纪悟言缓缓的低头,轻轻的印上自己的唇。
却在轻触的瞬间止住了动作。
唇与唇并没有接触,隔著已经不是距离的距离。
重新支起身子的时候,纪悟言微翘的唇角,苦涩中却已经夹杂了幸福。
望向窗外渐渐透明的天色,纪悟言旋身去了隔壁——那原本是他自己的房间。翻出那个和原来一样小小单薄的蓝布包袱,小心的打开,拿出里面仅有的两样东西——一个质地粗糙的玉凤凰,还有一张已经泛黄的纸片。
先把那个玉凤凰放在贴近心口的位置,纪悟言又拿起那泛黄的纸。
纸很寻常,薄薄的宣纸,没什么特别的地方。虽然旧,却很完好,平平的压了四折,保存得很好。纸边却磨得有些模糊,似乎是被反覆看过无数边。
纪悟言缓缓的打开那纸片,动作十分轻柔。
那纸上其实并没有什么,只得三个字——纪悟言。
字体很漂亮,也已经有了些笔力;不过字型却还有些稚嫩,似乎是小孩子的字迹。
用手在那字上顺著笔画仔细的摩挲,纪悟言轻轻笑了。
够了够了。
有这就够了。
天大地大,纪悟言此生有这三个字就够了。
小心的把纸片和玉凤凰一起在胸口放好,纪悟言旋身离去,再不回头。
和十年前来时一样孑然一身。
只带走了一张发黄的纸条,以及,半个吻。
****
重新回到拾月宫中,天色已经明亮。
纪悟言走进正殿中,其他人还没看到,就见丽雪灼已经气冲冲的杀了过来。
「你去见他了?!」丽雪灼尖著嗓子在纪悟言耳边叫,直接就扑过来。
纪悟言稍稍朝旁边让了让,让他扑了个空。
没有得逞,丽雪灼却也不再靠过来,只咬著牙齿在原地狠狠的跺了跺脚,又举起双手轻击了几下。不大会,大约十来个人已经鱼贯的走入。
这下可好,纪悟言只觉得眼前,红的,绿的,黄的,蓝的,紫的,黑的……一时真有些看花了眼。再定睛一看,原来是十来个穿著各色衣裳的少年。妖艳,秀丽,冷艳,高贵……真是应有尽有,争奇斗艳。
****
第一次, 纪悟言哭笑不得。
苦笑连连。
「雪灼,你这是做什么?」
「你挑啊,他们都是心甘情愿来服侍你的。」丽雪灼鼓著腮帮子。
纪悟言摇摇头坐下,挥手想叫那些少年下去,却发觉他们眼中全是不舍,竟像丽雪灼说的全是自愿。
看了看纪悟言的表情,丽雪灼咬牙又道,「你若觉得他们年轻,懂不了情趣,我那里还有年长些的,从十二岁到四十二岁,你想要怎样的都行!」
可纪悟言却不似他的激动,只淡淡道,「雪灼,你知我是怎样的人,又何必花这些心思?」
指甲掐进肉里,丽雪灼转头叫那些少年下去,却在等他们全出去的那一刻拉开了自己上身的衣物。
纪悟言缓缓站起身,看著那片裸露出来的胸口。
他记得丽雪灼曾诱惑过自己——用少年光洁的双腿,却没想到他的胸口和后背上竟是这样一片——狰狞的伤痕。
鞭伤、烙伤,还似乎有用什么东西戳进去的痕迹……已经愈合的伤口,如今看来还是份外可怕,很难想象当时他是怎么受过来的。
「雪灼你……」纪悟言要开口,却不知道要说些什么。他已经猜到,这一定是当年丽天良虐待他时留下的。
一滴、两滴……
丽雪灼的泪落下来,「悟言,你喜欢慕容涤尘,你心疼慕容涤尘,是不是因为他受了许多的苦?可你看看,你看看,有比慕容涤尘更苦的人,有比他更需要你关心爱护的人。那为什么不把你的爱也给给我呢,我只要一点就够了,我不贪心,只要一点点就好。」
说著丽雪灼走进静静立著的人,张开了双臂想要抱住他。
纪悟言扶住丽雪灼的肩膀,稍微把他推开一些,没有接受这个乞求的拥抱。
「雪灼,你还不明白吗?
「纪悟言没有能力去救全天下的人。纪悟言的心太小,此生已经给了他就再没有别人。」
「天下?黎民? 」
「不。」
「只有一个慕容涤尘。」
「只有他一个。」
纪悟言说这番话的时候,并没有看著丽雪灼。他只是望著高高远远的天空,脸上的笑容温柔却疏离。
说完又看看少年,帮他拉好散乱的衣物,纪悟言便退回了内室,准备去自己的房间休息,只留丽雪灼愣愣的呆在原地。
后来丽雪灼并不知道自己站了多久,他只在听到一声微不可及的叹息时才有些清醒过来。抬头看去,自己的师父梅灵砂已经不知道在什么时候站在了面前。
「师父……」丽雪灼刚要出声,却看见梅灵砂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梅灵砂轻轻道,「我都看见了。」
一句话叫丽雪灼浑身僵硬。
「师父……」丽雪灼又叫了一声却不知道怎么开口,过了一会,却突然冒出来一句叫梅灵砂吐血的话,「师父你传位给悟言,是不是因为曾和他欢好过了?」
梅灵砂表情僵硬了一会,好不容易恢复过来,实在是忍不住的哈哈大笑起来,把丽雪灼笑了个莫名其妙。
过了半天,好容易止住笑声,梅灵砂才道,「雪灼你为什么会这么想呢?」
丽雪灼观察了一下自己师父的神色,隐隐知道自己想得不对,便撇嘴道,「谁叫师父你对他那么好啊,任谁看了也会奇怪吧。不仅马上传宫主之位给他,而且还……废了自己的一身功力……」
说到后面,丽雪灼带著些许泪光的视线,停在梅灵砂银白的长发和布满皱纹的脸上。
注意到他的目光,梅灵砂下意识的摸摸自己的脸,弯起来的眼中满是和蔼慈祥,「怎么?看我光对他好,嫉妒了?」
「才没有!」丽雪灼急道,「我自然知道悟言才担得上宫主之位……」
梅灵砂看著自己的这个徒弟——说他老沉吧,可很多事孩子心性又重了些;说他顽皮吧,偏偏他身世悲惨行事狠辣;有时候精灵古怪,有时候又楚楚可怜。恐怕除了自己,也只有一个纪悟言可以制得住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