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我点头:“其实没有必要去国外,散心的话可以去我家,我爸一下棋就提起肖叔叔。”
“好啊,我也想林阿姨做的菜。”
“哈哈,”我笑:“你去了,我妈肯定乐意下厨,要是让柳克己知道,还不嫉妒死。”
知道自己意志薄弱,面对他的温柔我还真怕会把持不住,一直小心翼翼的,至此才真正放松。
第九章
出来才发现已经到了中午,在外面简单吃过饭,肖畅送我回来,他让我不要担心,柳克己和吴迪哪边他会处理,我当然放心,他办事从来没有不牢靠的。
电梯的门光亮如镜,我定睛审视里面的自己,想起肖畅说我漂亮的情形,心中不无得意,我承认我虚荣而自恋,也并不以此为耻。
不知道夸石斌漂亮会怎么样?我对这镜子里的自己挤了挤眼,也许等他晚上回来可以试试,嘿嘿,肯定很有看头。
想到这儿,我几乎迫不及待了,要不要给他打个电话让他早点回来呢?开门的时候脑子里闪过这样的念头,立即兴奋地盘算该找什么理由让他回来。
装病,不好,他会拉我去医院;说有事告诉他,不行,他认真起来没完没了;那么——就说想他了,他一高兴说不定就同意了……
太过亢奋的心情让我失去了应有的判断力,以至于看到笔直站在窗前的人影时目瞪口呆。
时间似乎静止了,只听到窗帘呼啦啦招展的声响。
从那个窗口里居高临下,可以清晰地看到小区门口那条安静的林荫道。几个小时前,他把我送回这里,要我回去好好睡个回笼觉,几分钟前,我和肖畅在这里挥手告别。
靠近门口的餐桌上薄薄的塑料袋里是两个饭盒,寿司的醇香从里面弥漫出来。
“好长时间没吃寿司了,挺想的,有时间我请你去吃。”
这是我吃早点时说的话,那时候他说:“什么人啊你,就爱吃点怪里怪气的东西。”
我说:“我还爱怪里怪气的人呢。”
他敲我的脑门:“敢拐弯骂我,皮痒了是吗?”
以为他又像过去说过就忘,没想到他会记住。
这一会儿工夫,我的脑子闪过无数的可能,最大的可能就是他难得在工作的时候想起我,买了寿司回来,却看到——
“这么冷你开什么窗啊?”
不敢想下去,也无从辩解,我故作轻快走到窗边,关上窗子,窗帘平静地垂了下来,屋里静得出奇,在我受不住这种让人窒息的高压正要说话时,他开口了,声音像没打磨好的砂纸,粗嘎沙哑。
“那个人是谁?”
“以前的老板,在街上碰到,吃了顿饭,他顺道送我回来。”
“你的老板叫什么名字?”
我顿住,肖畅说认识他,那么他呢?不久前的一天,他们还在小区门口说过话,他还记得吗?
“这个问题很难回答吗?”
不,一点也不难,只是需要些勇气。在不了解他知道多少时,撒谎和坦白都需要勇气。
手机突兀地响起来,适时解除了一些紧绷的张力,我们的目光同时看向里面的写字台,却都没有动,他的脸色更难看了几分。
“顾瞻林,”手指锁紧我的肩头,灼热的气息直喷到我脸上:“你就这么迫不及待?我前脚一走你就去找男人,甚至顾不上回家拿上手机?”
每说一句手指就紧上几分,他的力气太大了,我几乎听到肩胛骨碎裂的声音,用尽全力才挣开他的手,却听啪的一声,掖在夹克口袋里的纸袋掉了出来。
我下意识地去捡,却被他踩在脚下,我颓然放开手,他拿起来,抬手一扯,里面的东西噼里啪啦的掉在地上,户口本,毕业证,学位证,英语证书……最后飘飘悠悠落下一张照片。
他抄在手里,脸色在那一瞬间黑到了极点。
“你说这些证件在单位,你说那个人是你老板,你怎么解释这些?”
照片大力甩在脸上,又飘落在地,我没有看,因为知道是哪张,不会错,就是今天没有在相册里见到,却是我永远不会忘记的那张。
那时候肖畅踢球伤了腿,在床上躺了一个月,我趁他睡着,悄悄调好了相机,然后偷袭他。为了那张照片,我专门学了洗相,找到那个酷爱摄影的小子,借他工作间一用,可惜我的技术太滥,只洗成了一张。
当初毁了所有的照片,却没舍得把这张毁去,我把它装信封寄给了肖畅,一半是灰心,一半是希望他留个纪念,但是不可否认,也曾在心底偷偷希望会有人发现,让一心躲着我的他难堪一下。
现在轮到我了吗?肖,我突然想笑。
一个谎言说出来,需要一百个谎言来圆这个谎,这个道理我是知道的,只是知道得晚了,在错误的路上走得太远,就失去了回头的力气。只得任由谎言循环往复,越来越多,越来越重,越来越险。而只要一个被看透,一切就不攻自破、不言而喻,就象多米诺骨牌,推倒了一个,就是全部倒塌。
方才的紧张莫名的不见了,就象一根弦绷得太紧,突然断裂,反而放松了。
大势已去,这个时候抵赖固然无用,弥补也力不从心,何况这不是误会,我实在没有什么好解释的。
“你没话说吗?”
声音里有了危险的紧绷,他退开一步,拳头咯咯直响。
“有,”
太多话要说,就怕——就怕你不再相信,喉咙苦苦的,如同吞了一斤黄连,我轻叹,想着那拳头第一下会落到哪个部位,竟有些期待:“我爱你,是真的……”
“爱?你说爱?”
他突然大笑,手臂挥舞开,哗啦啦一阵巨响,餐桌倒了,寿司滚落在地,看着脚下白白的饭团,他的笑声嘎然而止,突然大力踩上去,黏黏的米粉粘在鞋底,他一边狠狠地辗,一边骂:“贱,真他妈的贱。”
那种凶狠和愤恨是我从来没见过的,心底掠过的疼痛几乎让我不能呼吸,我闭了闭眼,挤出一句话:“石斌,你气的话打我好了,别这样——”
“闭嘴——”
一把椅子呼地飞过来,从我身侧掠过,撞在的墙上,碎裂的声音几乎震破了我的耳膜,折断的椅子腿擦过我的胳膊,我惊吓地退了一步,后背贴上硬硬的墙壁。
另一把椅子飞起来,砸上酒柜,带着酒香的玻璃飞溅而出,他的脸颊被划破了,细细的红丝刺痛了我的眼。
他的狠劲儿吓到我了,这个时候我知道他平时的动手动脚真的是闹着玩儿一样,我怕了,我不想死,于是不说话,不让他看见。
贴着墙壁蹲下身,我痛苦地把脸埋进手臂。
咣当当、哗啦啦的声音不绝于耳,茶几倒了,沙发倒了,音箱倒了,然后是电视……
有人来敲门,他大吼了一声:“滚——”外面的声音很快消失。
酒香越来越浓,弥漫的香气中,风暴不知持续了多久,终于停息,只剩下嘀嗒嘀嗒的声音,我慢慢抬起头,房间里所有的东西都七零八落,残破不全。
汗水浸湿了他的头发,衣服凌乱而狼狈,他站在一片狼藉之中,喘着粗气,总是志得意满的脸上是从未见过的茫然,黑眸失去了光彩,眼神空洞而迷乱。
我抓紧胸口,难受地弯下腰,却震惊地发现,那滴滴答答的声音来自他的手,红色的水滴从他手上滴下来,落在他脚下的报纸上。
“石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