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说,爱是自私的,爱是容不下一粒沙子的执着。可既然如此,他又为何能轻易原谅这个人的胡作非为,轻易的一笔勾销那“休妻废后”的过错?不是说有多爱就有多恨吗?那他为什么可以原谅?是不是暗示着在自己的内心深处,这个人的存在并没有表面上那么的重要?还是说……这个人对自己已经太重要了,重要到超越了世间悲喜的法则?
不知道啊……尹冰肃不久前问自己的那个问题,答案他林天恒自己也不知道啊……
“听说,那个人最近吵闹着要废掉你?”
“他从来是语不惊人死不休,话说出口不经考量……你还当真啦?师傅……”
“话不能那么说,天恒,好歹帝王是金口玉言,他能说出这种话也一定是仔细想过的!”
“……事情已经过去了,再纠缠着不放又有什么意义呢?”
“天恒……可是,你就真的一点也不伤心吗……”
“……我知道他最后没有这么做,也不会这么做不就好了?”
“天恒,别骗自己,你的心还是有被伤害到的,不是吗?说过那样的话之后,那样的一个人,你真的还有勇气毫无保留的爱下去吗?不怕有一天弄假成真,伤的体无完肤吗?!”
“……我明白你是对的,师傅。可是我曾经险些失去过那个人啊!那一年的夏天,你还记得对不对……他就那么睡在我怀里,仿佛永远也不可能睁开眼睛,永远也不可能再醒过来!他在睡梦中嘴角逸出了血丝,我举袖去擦,怎么擦也擦不干净!我好怕……那时候我真的是害怕了!我怕他会离开我,去到一个我不知该如何追赶的世界!我本来告诫过自己,他爱的是你,我也许只是他的愧疚。我告诫自己过,不能再让你们见面的……我怕那时我连替身的资格都不再拥有!可是我还是决定去找你,去求你,让你回到他的面前……明明两种结局都是失去……可是……那个时候我明白了,真的,只要他可以活下去,继续哭,继续笑,继续胡闹……只要他能活下去就好,不爱我,不再在我怀里也好……我只想要他活下去,在那之前,我什么都无法思考了!从那一刻起……我就放弃了。我宁可自己痛苦也希望他能够快乐……对于如此的一个人,除了原谅,我还能做什么呢?!”
“……天恒……你赌赢了呢,呵呵……那个人最终选择的是你啊……”
“哈!师傅,你错了。”
“怎么会?!你忘了,他看到你在我怀里时那妒火中烧的模样?”
“我没有忘,我永远也舍不得忘的……我说你错了是因为,我没有赌。我从头到尾都没有赌。我在把你带到他面前的心意已决时,就不是在赌了。我是真的看透了,放开了。我是真的相信会亲手把他送到情敌的怀里……”
“可你还是那么做了……”
“没错,我还是决定那么做了……”
“天恒,这能算爱情吗?有这样的爱情吗?”
“我不知道,师傅。我不知道这算不算爱情……真的……”
“你不想弄清楚吗?”
“感情是弄不清楚的啊……师傅…………”
回忆被怀中的轻哼声惊醒,林天恒连忙松开手臂,让闷在自己胸膛的洛云舟可以自如的呼吸。然而一声浅咛下,后者已悠然苏醒,困倦的睡眼慵懒地凝视着来者,哑哑地低声责怪:“嗯……天恒?你勒得朕骨头要断掉了啊~~~”
“还敢抱怨!”妙目圆瞪,在气势上永远不可能输给皇帝的昭羽侯冷声夺回了主导:“春末犹寒,你竟然睡在石物上,着凉怎么办?!”
“……可是今天的阳光这么暖,不晒一晒太可惜了啊。”无辜地眨着眼睛,洛云舟不着痕迹地将手伸过去,环住美男子的腰背,太熟悉的气息,太自然的拥抱,让心平静下来。
“受凉之后辛苦的还不是我——”白了他一眼,林天恒状似埋怨,眼底却蕴藏着柔情,似冰雪消融后的春水,静静在彼此的身体内融会贯通。
沉默了许久,不知为什么,谁都不愿打破二人间流转的平和。直到枝头的喜鹊晃落了一地的春花,昭羽侯才慢慢离开了皇帝的怀抱,转头望向远方的碧空:“真是的……被你一吵都忘记了!我……刚从晏颐的边境归来,那里有一种叫‘莫离’的花开了,漫山遍野都是一团接一团的锦绣色彩。想……带你去看看呢……那种美丽……”趁我们还在一起,还没有什么力量要把我们分离……
“晏国那边吗?太远了啊~天恒~朕可不能离宫那么久……”略带遗憾地笑了笑,洛云舟抬起手,拈起飘落在后者发际的一朵残颚:“最近奏折堆得比山还高,你又不在京中帮忙,朕可累得不浅啊……”
“累的话……叫瑾王来批改吧……”
“不行,有人扶佐归扶佐,朕是皇帝,自己的国家,怎可假他人之手,一无所知?”
“如果……我坚持要带你去看那满山的‘莫离’花呢?”莫名其妙地,这一次,林天恒不肯迁就,仿佛这个愿望里夹杂了太多他的私心,太多他的奢望。
“唉唉……”无可奈何地吻了吻难得任性的情人,洛云舟不以为意的掐指算着,回答,简单的像是树影下流过的清风,琢磨不到形体,却真实的被感受着:“那就等个二十年吧,或者三十年……大哥的长子今年才四岁,颐国的兴衰还不是他能负担起的年纪呐。”丝毫没考虑过自己是在三岁接起了九五之尊的重任,丝毫没有考虑过拥有自己的子嗣。只是考虑着几十年后的某一天,在某个不是这里的地方,伴着同样的一个人……
既然继承了大统,就不去计较得失,不去抱怨繁重了吗?既然爱的是男人,就不去遗憾,就连想都不去想拥有自己的血脉了吗?既然两个人在一起了,就不去刻意风花雪月,就不去刻意蜜语甜言了吗?二十年后……三十年后……你的计划中还是有我,不是吗?二十年后……三十年后……你还是想着要和我……不弃不离,不是吗?
罢了……也许这就是自己爱这个人的原因吧。释然地淡笑着,林天恒握住洛云舟计算的手指,将唇贴近对方的耳廓,暖暖地呵声挑逗:“没办法~那就只能变成鹤发松皮的糟老头再去学年轻人赏花了……”
“天恒?你这次妥协的好快啊?朕以为你会坚持今春去北方看花呢……”不敢置信地挑眉,洛云舟被情人难得温顺的模样吓得浑身发凉。接着又突然想到什么似的,急忙伸手覆上后者的额际:“你该不是受寒了吧……”
“我又不是你——”皱起眉头,尴尬地抓下对方的手,深吸了一口气,林天恒暧昧地眨了眨猫儿眼,在心里下了一个非常重大的决定:“二十年也好,三十年也好……以后再说吧。反正……那名为‘莫离’的花年年都在盛开着,不是吗?我不着急……并不着急啊……”慢慢来吧,就算是一年一年的失望也不怕。每一年的春天,‘莫离’花都会在适合它的北方绽放着,每一年的春天,我也会问眼前的这个人要不要一起去赏花。
答应也好,拒绝也罢……
心中追寻的又何尝是满山的‘莫离’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