禹贪恋般的看着云难得一见的困惑神情,他开始觉得云总算没忘记他的付出。
“只要君上能采纳臣的建言,任何责罚臣都愿领受。”
禹一下子变了脸色。
“君上若无他事,臣尚有要务待办,臣告退。”云一躬身,就要离开。
“慢着。”就这么急着走?禹堪堪忍下怒气,看着依旧行礼如仪的云。
“听民间传言,天灾异象乃恶龙所生,云,你以为如何?”朕偏不放你走!
云低下了头,眸中闪过一丝光芒:“民间传言其来有自,臣觉得应重视此事。”
龙的传言太过虚幻,他见过云的行事皆是实事求是,怎地对这事似乎有不一样的反应?禹有些好奇:“云卿以为该如何做呢?”
云的声音有一丝不稳:“听闻有一奇木,名唤‘龙醉木’,‘龙醉木’的气味能让龙不能动弹,君上……君上乃当世圣君,求得龙下凡之后,便能屠龙。”
云的反应……太奇怪了!他感觉得出来,云的心情是激动的。但是,平时冷淡的云为何会对这样的事如此积极?于是禹不自觉前进了一步。两人的距离几乎可以气息相拂。
人类的气味还是让云不习惯,云忍住了想大退一步的冲动,因为能否说动禹屠龙,现下正是关键,万不能让禹生气!
云居然没有后退!禹压下满腹的疑惑,忍住了要抓住他的冲动:“云卿所言朕会考虑……”禹仔细盯着云,云有一瞬间露出像是要说什么的表情,但又忍下了。
“云卿想说什么就说吧!”
还是急不得,人间的君王似乎有些起疑了,“臣恭伏圣裁。”
“你!”禹突然抓住了他的手。
却只换来云不解其意的神情和一贯的淡笑。“君上?”
云的手略带温凉,不知掩在那副平淡表情下的躯体是否也是如此?
禹慢慢放开了手,背过身去。刚才想到的念头连他自己也大吃一惊。
“你去办你的事吧!”禹说道。
“臣告退。”
望着云离去的身影,禹下定决心:他会查清楚,云在乎的屠龙之事!
禹唤来从人,开始下令。
***
地底
炅守着易缺,看着易缺把数百株威灵仙的精华吸尽,心中不禁对云大是敬佩。
尧时易缺被害,随后数十年,年年大旱,地震不断,风龙雪舞既恼人类无情,又惜易缺之痛,教易缺吸尽土华,为己疗伤。炅还记得当年水月为救人类以外的生灵,遍布水泽,收养无数野兽。
但地力不足,食物难寻,猛兽仍然横行,四出伤人,造成人类极大的恐慌。
人间情势已相当危急,尧大急祭天求雨,风龙雪舞震怒,唆使雨龙雩不准下雨,眼看地力已尽,人民甚至出现吃死人肉的情形,人间哀鸿遍野,但是云不知用了什么方法,竟使雩应尧之求,大雨三日。雪舞愤而出走……
“唉。”炅叹了一口气,原是天上最亲密的一对,竟已分隔了百年,云从不提,雪舞也不回来,任时空相隔。
“炅。”易缺疼痛稍减,威灵仙果然有用。
“易缺。”炅自沈思中抬头。
“炅,威灵仙是……云……”一提起云,易缺满是愧咎,雪舞出走,全是为了自己的关系。但云不只不怪他,还处处帮他,他好想找到雪舞,向他澄清当年的误会,叫他回云的身边。当时其实是云怕再不降雨会使地力耗尽,反而会使自己的伤无法吸取地力而恶化,才会让雨龙雩不顾雪舞的怒气下了场大雨。没想到云没有向雪舞解释,雪舞也因此出走。
炅点了点头,一抬眼见了易缺的神色,知道他也想起雪舞了。
“炅,你知道吗?我好想去找雪舞,也让云别再为我这无用的身体受罪了。”
“你别去!”炅自己也寻访多年,但雪舞毕竟是风龙,他一发狠,谁追得上?
“凭我也追不上呀!”易缺苦笑。两人同时想起雪舞出走那时,雷和女娲两人耐不住性子,一齐卯上了云,定要云负责追回雪舞。还记得云一向淡笑的神情,千纠百结,好像就快哭出来了,却仍摇了摇头。雷的脾气最是冲动易怒,对着云劈头就吼:“你不追,谁追得上?”
云恍若未闻,彷佛没有将雷的震天吼声放在心底。
“炅,为什么云会不追呢?”
炅想了一下,“大概云知道,雪舞一定会回来的吧!他那时不就是这么说吗?”
“嗯。”
“我不追,我要他自己回来……”
第二章
时序进入年节,许多要紧的政事需要在年节百官休朝之前尽速办好,以免耽误百姓生计。
任辅臣重位的云,首次尝到何谓焦头烂额、无休无止的疲劳轰炸。其实也不是事事都要由他亲自处理,只是桐老和梁计两人伙同,要下属全在年节前提出治内的重大方案,摆明要给云这个年纪轻轻的后进之辈一点苦头吃。
但个人治内并没有什么大事,于是各方州牧呈上的都是诸如下属犯错,虽已处分,但之后需调派任何或调遣何职?或因公务骑马出差,马竟癫疯伤主,致伤重不治,其家属该如何抚养等事。
各种芝麻绿豆的小事弄得云心生烦闷,一旁五、六个弼臣亦是人人都理到奏折里了。事情不大,只是多且杂。眼看年节后便需推出的小正历老是处理到一半便被六事官员的禀告打断,每一件都是急件,说什么攸关生民大计,接过来一看才知道都不是这么一回事。
日头见斜,禹突然出现在辅臣处理政事的明堂。
一旁的侍卫及侍臣反射性地就要跪下参拜,禹却迅速一个手势制止了他们。云仍旧埋头,一旁和他秘密商议的是历官太吏鬼臾任,鬼臾一族自黄帝时代便是历法家,鬼臾任的先祖鬼臾区便是黄帝时的历官,现下两人正为了历法“小正”一丝不苟地谈着。
其他的弼臣全发现禹君了,正一个个瞪大了眼,只剩下鬼臾任和云……禹看着云专注的样子,唇角不由扬起笑意,顺手从一个侍臣手中拿起一份奏折,在众人惊异的目光中,走向了他的辅臣。
一点也没有意识到室内突然变得异常安静的云,正为了农民该在正月十八还是正月二十一播种而和鬼臾任起了一点小小的争执,鬼臾任坚持要在正月二十一,播种后马上就会降春雨;但云却知道需在十八先行播种,因为云降小雨的日子应会在十九……两人从星象说道比照前几年的历法,却仍是谁也说服不了谁。
由于农民播种之后是否降春雨对作物的收成有很大的影响,若能及时降雨,则不仅农民们能节省更多的精力,作物也不致于因为过久的干燥而影响收成及品质。鬼臾任关心的是天下生民,云关心的却是一旦土地丰收,易缺就肯多吸食点地力养伤。心思各异目标却是相同,是以两人在这事儿上都是十分坚持。连禹捧着奏折站在他们面前都无所觉。
察觉阴影挡在眼前,云下意识便说:“搁那儿。”头也不抬,继续和鬼臾任讨论。
禹咧开嘴,“是急事儿。”一点也没察觉众人的下巴几乎都快掉到地上去了。
“搁着。”云以手指着一旁的奏折堆,语气有了不耐。
君上到底想做什么?下头人个个面面相觑,却连大气也不敢吐一口。
其实禹今日是约了云下棋的,因为知道云在这种时节一定忙,想着让他舒缓舒缓,结果云一忙给忘了。禹来,只是为了来带走这个埋在奏折堆里的辅臣,没想到,工作中的云这样有趣,禹居然兴起了想逗他的念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