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阵午后雷雨刚刚停下,雨水洗净了大地万物,清明的苍穹透着道道金色光芒,在日光之下,尚未蒸发的雨珠停留在斑竹上,与金色的光芒争相辉映,让斑竹呈现出洁净圣洁的味道。
翠绿笔直的竹林深处,因风而沙沙作响。规律地摇晃,也摇出清闲幽静的……
睡意。
孤竹逍遥不雅地打了个呵欠,这也不能怪他,用过午饭,加上此时此刻、此情此景,真是舒服惬意到了完美的境界,便会令他昏昏欲睡。
相较于孤竹逍遥趴在廊上的慵懒模样,竹叶倒是一派正经地坐在他身旁,吃着凉拌笋片。
“逍遥,你刚刚念的是什么?好多兮喔。”把一些字去掉,她懂,合在一起,她听了很不明白。
“《诗经.卫风》淇奥篇,这是以竹子来赞美武公的诗。若撇开武公不谈,大意是说竹子的德行如君子,有庄严的态度与威仪,秉直而温润。其实竹子本就有隐逸之意,后来又被文人不断附加道德上的形容,肯虚心、节操高。”
竹叶听了点头说:“嗯,形容的真好。”他们竹子果然最棒。
孤竹逍遥挑挑眉,颇不赞同。“可你不认为风来它就摇摆不定,很没节操么?”他仍旧维持这独树一格的论调。
“这样说好象、好象也……”竹叶表情有些僵硬,可是逍遥说的的确有理,叫她好生为难,到底要不要赞成呢?
“竹叶,我们是在闲聊,别老是在意你家主子,懂么?”
竹叶点点头。
“那你认为我所说的对不对?”
“嗯,其实还满有道理的。”
“那是当然,我的看法本就空古绝今,少有人与我一致。”他可是天上天下绝无仅有的一颗囹珠。
竹叶再进而一细想。“逍遥,这样一来不是连你自己也骂进去了。昨日你走路时,就因为风大而走的歪歪斜斜呢,算不算没节操呢?”
竹叶不好拐了。孤竹逍遥顿了一下,随即另辟话题。
“你家主子无趣冷漠,又不近‘人’情。”孤竹逍遥故意调侃地数落一下。
泪竹除了最初因自己说竹子不好而不悦以外,接下来,就不大有什么情绪变化,着实无聊的紧,反倒是竹叶压根就像个人,还稍微有趣些。
“主子本来就是妖。”前一句形容满贴切,下一句,她不太懂。
孤竹逍遥翻转身体,侧身面对竹叶。
“我的意思是他既然来到这人世间,自然要入境问俗,要懂的融入人间。”
“逍遥,主子说我们做妖的也要有妖的格调,千万不可与人类同流合污,要遗世独立,最好与其它妖类也不要走的太近,免的滋事。”竹叶很认真的阐述主子叫给她的观念。
孤竹逍遥翻翻白眼。这个竹叶单纯如白纸,泪竹究竟给她灌输了什么。
“竹叶,那根本是你主子自己性喜孤僻、乖张好不好?不要你主子说什么,你就相信什么,他那只妖啊……”
“我这只妖是怎么了?”低沉严肃的嗓音由孤竹逍遥身后响起。
“主子!”
竹叶那副镇定态度显然早就知道泪竹站在他身后,却没通知他,真不是朋友。
“竹叶,我以为我们是朋友。”
“我们是啊。”逍遥是她第一个人类朋友,她很珍惜。
“那你怎么没告诉我你主子来到我身后?”
“可是主子把手指放在嘴上,意思是要我别说。”
孤竹逍遥已不知道该称赞竹叶的单纯还是怨恨她的单纯了。
“是我做错了么?”竹叶双眸猛眨,透出微微的水光,委屈地问。
“你没做错。”泪竹睨了孤竹逍遥一眼。
“真的?”的到主子的称赞,竹叶杏眸立即转向表情不甚好看的孤竹逍遥。
“是真的。”是他错不该在背后说妖闲话。
竹叶甜甜地笑。“那就好。主子,你等等,竹叶马上去泡一壶好茶来。”说完,竹叶端起盘子,跑入屋内。
孤竹逍遥也趴了回去,继续懒散。
“趁我不在,你打什么主意?”泪竹矗立在孤竹逍遥身边,俯视他,不悦地丢出问句。
“岂敢,不过闲聊罢了。”竹林虽美,但待久了,有些闷。
“厌烦了,大门在那里,自便。”他岂会看不出孤竹逍遥那副模样是什么意思,他从不勉强谁。
孤竹逍遥赶忙坐起身解释:“我也不是这意思,只是……你既然住在陆竹镇,都不会想去逛看看么?”像他因为有兴盛孤竹府的责任在肩上,就不能四处游玩,体验山光水色之美。
“我对人世的一切都没有兴趣。”他现在唯一感兴趣的是……孤竹逍遥。
“莫怪你孤陋寡闻。”他终于明白竹叶喜欢找自己聊天的原因。
泪竹落坐竹廊上,等候竹叶为他泡的茶。
“我让你留下,可不是要你数落我。”对于孤竹逍遥适才的精彩言论,他可以忍耐一遍,不表示还会有下次。
孤竹逍遥盘坐起身,只手瞠着下巴,目光落在泪竹美好的侧脸上,将他的疑问化为声音。
“泪竹,说真的,你这么压抑自己的感情,不怕内伤么?”
“你说什么?”
冷冽的眸子即刻射来两道寒光,好在孤竹逍遥正巧眨了眨眼睛才能减少部分伤害。
看来继上次“毁竹清誉”事件后,他又踩到泪竹的痛脚。“别这样看我,我很容易受到惊吓的。”
“孤竹逍遥,小心你的发言。”
孤竹逍遥特地轻轻喉咙,“谨慎”开口:
“我为人的时间不短,可倒学了不少。有时候放宽心胸、想开点,会让你的眼界更为宽阔,开心的时候,大笑几声助兴,伤心难过,狠醉一场后,就别再去想。你既然是妖,又活那么长,不是更该了解这些道理么?”
“一帆风顺的人,你有何资格跟我谈论这些?”每次孤竹逍遥一讲到有关他的过去,就会让他莫名烦躁起来,因为孤竹逍遥把他看的太透了。
听来泪竹的过去肯定有一段伤心往事。
“一帆风顺的人也有其苦处啊。”孤竹逍遥微微叹气。
“哪里苦?”泪竹信了,也问了。
“就是太一帆风顺了啊。”孤竹逍遥煞有其事地说,在见到泪竹寒气森森的表情后,他连忙摆起笑脸。“别这样,说说笑嘛!”
“我不爱说笑。”这个孤竹逍遥……真是愈来愈放肆。
“泪竹,你不是人,寿命又很长,就算你背后有什么不为人知的辛酸血泪史,难道非要等到几百年后才肯舍下?记那么久做什么?假使对方比你早一步见阎王,你还放在心上的话,岂不太傻了。如我‘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愁来明日愁’,岂不快活逍遥?”孤竹逍遥口气愈来愈有同情泪竹的意思。
怎知,孤竹逍遥无心的话语竟再度刺入泪竹的心底。
泪竹肯定孤竹逍遥不会了解他的过去,可他的话竟叫他无法充耳不闻。
孤竹逍遥的话不是那种存心想揭开他过去伤痛的毒刃,而是温和徐徐如南风,悄悄撼动他如止水般的心,在沉静的水面上画出一圈又一圈的涟漪,一点一滴慢慢进驻他内心最深处。
而他并不厌恶这种感觉。
孤竹逍遥说他自己是人,他也看不出他有任何异状,但孤竹逍遥真的是人么?他那双彷佛洞悉一切的眼神实在不像一名年约二十的青年所该拥有。
“孤竹逍遥,你到底是谁?”泪竹再次问出他的疑问。
孤竹逍遥微微愣住,遂而挺起身子,神情露出诧异,显然是对他的问题感到不明白。“泪竹,你怎么了?假如我不是人,那会是什么呢?”他不答反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