并不放弃,那双在梦里将他拉出死亡的手,扳过了他的头,强迫他面对了自己的眼睛。
“什么东西?让你一直做恶梦?”黑暗的中梅森的眼眸闪闪发光,如探照灯一样想要直射列文的心底。
温暖的躯体紧贴着列文,而强壮的手臂紧抱住他。安全。依靠。几分钟前的恐惧,似乎已经退回了几个世纪那么遥远的时空中。
但是列文知道,它们会回来的。会回来继续折磨,惩罚他的罪孽。它们会跟着他。跟他……到死。
想抓住身边这双坚定的双臂。想躲进身边这个温暖的胸膛。想把一切都忘记。想获得永久的温暖和依靠,……
列文无法欺骗自己的感觉。
他无法不在梅森的抚摸下颤抖,无法不在亲吻中焦躁发热,无法不自觉地张开双腿等待梅森的进入。
除了那种强烈的性爱,使他象吸毒的瘾君子一样欲罢不能以外,梅森的感情也包围着他,禁锢着他,窒息着他。
命运跟列文开了一个大的玩笑。
他不能忍受那种思想上的奴役而逃离ZHINE,结果却落到了梅森的手里,变成一个彻彻底底的,完全属于别人的性奴。
但也只有在梅森的怀中,在那暴风骤雨之后的时光里,列文得到了唯一的和平。
服从,投降,放弃……换取被保护的安全,归属。
不需要挣扎,不用再反抗。将自己置于权威的羽翼之下,听从它的控制,享受它的保护。
自由的代价是如此的痛苦和孤独。而另一边,却是他渴望已久的,心灵的和平。
只要……放弃自己……交出心灵的控制权……
“不……”骨髓里的颤抖尚未停止,大脑却已经条件反射地做出了回答。
苦涩的,保留在舌尖上的那种味道……
是后悔吗?
不,他不会投降。即使痛苦,即使孤独,那也是他内心的一部分,是他所不能放弃的控制权,属于他的……“自由”……
对视着。喘息着。两人的目光,在暗夜里仿佛激出火光。碰撞。纠缠。争斗。然后又不可挽回地荡开。如同两把激斗中的匕首。
梅森再次抓住了他的头发,狠狠地吻上了他的嘴唇。
列文似乎没有抵抗地任凭他侵入,让他品尝着那种致命的芬芳。舌头纠缠在一起,交换彼此不能用语言传达的信息。
顺从?依赖?信任?梅森知道,那是他不可奢望的幻觉。
没有。他没有占有这个人。
即使他的回吻是如此的热情奔放,即使他的手臂是如此的坚定温暖。即使在高潮时他的呻吟是如此的诱人,即使他在欢爱后眼神是如此的满足。
他仍然没有得到这个人。
那里有一扇门,对于他来说,是永久锁住的。无论他如何用力地敲打,撞击。那是列文用生命守护的珍宝,是他可望而不可即的圣地。
他想起了玛亚。想起了那个刚刚生产以后,就得到自己亲弟弟噩耗的不幸的女人。泪水打湿了面前的地毯,可是她却只有无声的哭泣。强大的血缘亲情,也不会让她产生一丝对主人的怨愤。
是在责怪命运吗?那个驯顺的奴隶?她以为那是命运造成的吗?
在暴力下苦痛,在利益面前迷惑,在群体前噤声。一日复一日,一年复一年,一代复一代。这是奴隶唯一的生存方式。只有将镣铐变成自己身体的一部分,只有将反复背诵的谎言变成自己虔诚的信仰,才能终止这种痛苦,才能结束这种无望的反抗,才能获得另一种的心灵的安宁。
才能完成从自由人,向奴隶的转变。
这个世界上,究竟有多少人,不是奴隶?
玛亚是的,玛亚的那个老实巴交的丈夫是的。玛亚的整个家族都是的。托雷亚兹庄园就是由这样的人组成的。整个TROLAYAZ星球,那些用望着神一样的眼光,看着梅森,不仅在行动上,而且在思想上,将他的话奉为圣旨的人们……都是的。
都是奴隶。
就连此刻正在和TROLAYAZ交战,打着废除奴隶制旗号的ZHINE,将领袖奉为神明的ZHINE……也是一个思想上实行奴隶制的国度而已。
只有这个人……是自由的。
无法捆绑他思想的双翼,即使已经束缚他舒展的双臂。无法占据他的内心,即使已经无数次地占据他的身体。无法熄灭那眼中闪动着的桀骜,即使刑罚已经使他的肉体屈服。
“爱”的药力控制着他的一切,但也仿佛有一部分,顺着咬破的皮肤,进入了梅森的血液,让他一样中了无法解救的毒。
他可以拥有整个星球。
可是却无法亵渎一个人的自由。无法抓住一个自由的灵魂。
进入他的身体的内部,仿佛有烈焰在燃烧。梅森希望能抓住这个人,希望能投入他的火焰中一起燃烧,希望能一起将这绝望的火焰,一起朝向夜空,燃烧殆尽!
“他会害死你。”
不,是我害死了你……为了他。
“他不是一个奴隶。”他耳边,似乎响起了马可斯最后的告诫。
是的,他不是。他永远都不会是。
他……是自由的。
我……爱他。
夜似乎平静地过去。如同曾经过去的许多个夜晚,又如同即将到来的无数个夜晚。时间仿佛停止在这一个瞬间,没有过去,也没有将来。
仿佛暴风雨前的宁静。
第二天,TROLAYAZ舰队基地。
葛利士一边用手指轻轻敲打着桌沿,一边焦急地等待着梅森的到来。
旗舰马上就要出发,但作为全军最高统帅的托雷亚兹竟然还没有出现。完全明白此刻他可能的去向。但是即便知道,他也完全没有胆量联结那里的通讯路线,对他的主帅作丝毫的催促。
同从前他所熟悉的那个任性妄为,个性轻浮,但却才华横溢的学生相比,现在的梅森是一个令人生畏的冷酷的君主。他会眉头不皱一下地处决或是放逐任何犯了错误的人,即使那人是葛利士。被他的冰蓝色双眸所怒视的话,即使是托雷亚兹家族最老或最有功劳的成员,也会怕得不由自主地颤抖。
外界所看到的那个如太阳一般的光辉形象,一半是由于他完美的容貌,另一半则是来自他所指挥下的一次次光辉胜利所带来的反射。至于他本人……葛利士则觉得他更像一个越来越寒冷,透不出光线的黑洞。
从一个浪漫的艺术家到一个孤独的统治者,那种变化,其实在去SENTRAL时就已经开始,但却是在马可斯去世以后,才越过了质变的临界点。过于强烈的负罪感在他的心里打了一弯,转变成一种怒气。一种不特别针对什么人,也不特别针对什么事的怒气。一种对整个世界的怒气。一种对无法触摸,无法抗争的命运的怒气。而绝对的权力正在腐蚀吞噬这个一度一切都无所谓的年轻人的心灵。
葛利士认为梅森自己也了解这种迁怒于人的心理保护机制。但是作为TROLAYAZ的最高首脑,战时的统帅,那也是他唯一可以选择的道路。这一点,葛利士明白,梅森也明白。
当然,如果确切地说,没有什么人在承受这他这样的迁怒的话,也是不准确的。那个人。那个俘虏。那个性奴。列文·托雷亚兹。
在处理国事的以外的所有时间,梅森几乎都全部和那个人一起度过。荒废了的工作室,画笔,雕塑盘上积满灰尘,TROLAYAZ的社交场合上,也再见不到这个明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