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雨南怔了怔,“罗大哥两次救过我的命,可是我……”
“你觉得对不起罗大人是不是?”锺太医慈爱地抚摸著方雨南的头发,“孩子,那不是你的错,别老是责怪自己,不然,你这辈子都不会快乐了。”
几句话说得方雨南心中一酸,险些掉下泪来,勉强笑道:“怎麽会?咦,你给我的医书呢?我要好好跟你学医术,也去悬葫济世……”
忽然,门外传来了吵嚷声,锺太医侧耳一听,“是那个百夷小公主朵娜,我说方大人,你可千万别和她有什麽事,她是未来的皇後,要是皇上起了疑心,怪罪下来,那可不得了……”
方雨南微微苦笑,看来这件事宫中无人不知,连锺太医这样的老实人都有所耳闻了。
门外的侍卫哪里拦得住朵娜?没一会儿,那娇俏的身影便如蝴蝶一样飞了进来。
“雨南哥哥,你吓死我了,谁要处死你?那些家夥又不准我出宫来看你,来了这里也不让我进来,”朵娜一把便抱住了方雨南。
她力猛劲足,方雨南只觉得气为之窒,顿时剧烈地闷咳起来。
锺太医吓得腿都软了,忙拉开朵娜,“小公主,方大人差点被闷死,您难道还要再闷他一回?”
朵娜不愿意放手,略松了些,盯著方雨南左看右看,“脸色还不错,不应该有事吧?”
“那是吃了鹤龄丸,人刚缓过来……”锺太医像老母鸡护鸡雏似的左拉右挡,好不容易才让朵娜的手放开,犹自唠叨不休,“这鹤龄丸世上只有两丸,无比珍贵,皇上吃过一粒,剩下的这一粒还是从太後手里要来的……”
“什麽?鹤龄丸?是用西域的鹤龄草做的?”朵娜惊叫起来。
“是……是啊……”锺太医被弄得晕头转向。
朵娜急得又一把抱住了方雨南,“雨南哥哥,那个药不能吃,快吐出来!”
方雨南实在没力气挣脱,无可奈何地道:“我已经吃了好几天,还怎麽吐啊?公主不用为我担心,我一切都好。”
“你懂什麽,鹤龄丸是能起死回生,强身健体,可是我们百夷有一种花,叫金盏玲珑花,它本来是百夷的圣药,吃了也能起死回生,但是和鹤龄草却是克星……”
锺太医瞪眼道:“吃都吃了,也吐不出来了。反正那个什麽金盏玲珑花生长艰难,一百年也未必找到一株,花开只有一个时辰,所以,根本不可能在皇宫里出现。”
朵娜一想也对,瞅著方雨南笑出了声,“你看我糊涂不?”
这笑容是多麽纯洁无邪,仿佛碧波中盛开的睡莲……
方雨南有些眩惑,景花苑初遇朵娜的情形犹在眼前,世事却已过了一个轮回……
她终究要成为慕容翼飞的皇後,就算不是皇後,也会嫁与皇室贵胄,富贵人家……
他只不过是个卑微的小侍卫,而且是以色侍人的侍卫……
早知如此,又何必拖累她?
明明从朵娜的关怀与热情中察觉到了什麽,可必须要硬起心肠,快刀斩乱麻。
脸上的笑容终於恭敬起来,“公主,时辰不早,请起驾回宫吧……”
朵娜顿时恼了,“明明知道我最讨厌这些汉人的臭规矩,你偏又来这套,存心气朵娜是不是?”
方雨南黯然道:“公主,以前都是方雨南的不是,不知公主身份尊贵,如今怎可再越礼?”
朵娜睁大了美丽晶亮的眼睛,“我不知道什麽是你们汉人的礼,只知道按百夷的规矩,喜欢了谁就是天神的意思,一定要顺从的……”
锺太医大惊失色,“公主千万莫胡说,这会害方大人砍头的!”
朵娜倔强的一昂头,“我喜欢谁是我的事,谁也管不著。”
锺太医急得跳脚,“我的公主,你还嫌方雨南死得不够快是不是?一定要来插一刀?”
“我不懂,不懂,喜欢一个人为什麽不对?汉人的礼教就是不准喜欢人吗?”朵娜的目光在方雨南脸上轻轻一转,“在这个闷死人的宫里,只有雨南哥哥真心待我好……”
“你们谁都别说了!”福全寒著一张脸急匆匆走入,撩衣跪在朵娜面前,“如果公主是真的对方大人好,就请速速离开,免得再给方大人带来大祸,公主难道不知庆贵妃起初是以何罪名要杀方大人的吗?”
朵娜骤然变了脸色,呆了呆,突然直冲出去。
一瞬间,分明有亮晶晶的水珠从那原本天真无忧的眸中滚落。
“朵儿……”方雨南心下一痛,伸手便想去拉。
屋中倏然变得十分安静。
方雨南的手在空中僵了片刻,颓然落下。
锺太医摇了摇头,背起药箱,唉声叹气地走了。
茫然半晌,方雨南喃喃道:“是我做错了吗?我又害了一个人……”
福全握住了他的手,“别老想著是不是害了别人,先想想怎麽保全自己吧。宫里的流言早已传得沸沸扬扬,就算皇上相信你和公主没什麽,那些妒贤嫉能的小人还不趁机作乱?庆贵妃只不过没得逞,要是皇上迟来一步,你今天根本就不可能坐在这里了。”
“谢谢你搬来了皇上,救了我一命……”
福全恨恨道:“早知道不救你,我也省得多操这份心!”
方雨南浅浅一笑,“假如死了,倒真的是省了很多人的心……”
福全心头猛然一震,这淡淡一句中,包含了多少无奈……
在生死线走了一遭,方雨南似乎变了很多,眼中流露出的那一份沈静与深思,令人心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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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雨细细,如雾如烟,丝丝缕缕缠绵不断,柳如烟丝,在风丝雨片中轻轻摇摆。
方雨南静静坐在游廊上,目光也如这烟雨一样朦胧。
不知过了多久,身後有人搂住了他。
“南儿,在想什麽呢?”慕容翼飞顺势在他旁边坐下。
方雨南仍然望著远方,身子却慢慢偎入那温暖的怀抱中。
“在想你教过我的一首词:挥玉箸,洒真珠,梨花春雨余。人人尽道断肠初,那堪肠已无……很应景是不是?”
如此伤感的词出自小人儿之口,格外悲酸凄楚。
“方雨南,烟雨江南,这才比较应景……”竭力想岔开这悲凉的气氛。
“其实,我娘是江南人,生我的时候正是在春天,外面下著雨,所以就给我起了雨南这个名字,听起来就有点那麽凄凉,正好配我这个倒霉鬼。”
“胡说,你哪有什麽倒霉?”
方雨南叹息一声,“我娘因为生我难产,伤了元气,没等我满月就去世了。我爹伤心过度,在我五岁时也走了。族人收留我,却只为了我爹留下的那一所房屋和几亩薄田,典卖完毕就不知去向。要不是邵伯父养育我,大概我已经饿死街头了……”
“入宫遇到朕,便吃尽了苦头,是不是?”慕容翼飞的声音微微颤抖,“南儿,在朕的身边,你觉得不开心吗?朕带给你的,只有不快乐和痛苦?”
“不……”方雨南回过头,清澈的眸中漾起了笑意,“我一想起皇上受伤时的无赖模样,就忍不住要笑半天。”
“好啊,你敢嘲笑朕?呵你的痒痒!”作势便乱挠。
“不敢了不敢了……”方雨南连忙投降。
慕容翼飞停了手,凝视著他含笑带羞的面容,突然用力抱紧了他。
“告诉朕,要怎样做才能让你放开一切,快乐地生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