啾……啾啾……
微弱的鸟叫声忽然冒了出来,听得黄宝雀脸上一阵青白,顿时哑了口。
白乐天先是对宝雀露出了「这下可赖不掉了吧」的胜利笑容,一只手故意在耳边作出聆听状,愈看见她脸上的尴尬,他心里愈是得意。但随著那一声拖著一声,仿佛代表著命危的悲鸣声不断传来——先是愈来愈细微,到最後消失听不见的时候,他可就再也笑不出来了。「你把我养的鸟藏在哪里?快交出来!」
宝雀心中虽懊恼,但也知道无法再隐瞒,只得乖乖从祖先牌位後把那只鸟捧了出来,忐忑不安的举在白乐天眼前。「你说的……是不是这只鸟啊……」
白乐天一看,便铁青了脸色,颤抖著双手捧起那只双眼紧闭的黄莺,不敢置信的呼唤著:「鸟儿?鸟儿?你听得到我说话吗?鸟儿……你醒醒啊……」
宝雀见白乐天一脸失魂落魄,像傻子般不断轻声呼唤,她心中的愧疚也跟著愈积愈深。「呃,抱歉……我想它可能听不见你叫它,因为它来的时候就已经昏过去了……不过它应该没有死,你瞧它眼睛虽然闭著,但还有气息呢。」
「你——」白乐天猛然抬头瞪视她,宝雀在他那双长眼睛里看见悲痛万分的怒火,但他随即又把视线射向她身後的傻皮。「你这凶手!我一定要将你严刑处置!来人!」
「不许动手!」宝雀两手一伸,挡住了一拥而上的白府家丁。「严刑处置?你以为你是谁呀?傻皮是我的狗,不许你们碰它!」
「你说不许碰咱们就不敢碰吗?你又以为你是谁呢?」白乐天冷笑几声,再次下令:「白府家丁听令,立刻将这只残酷冷血的野狗抓起来!」
「残酷冷血?」宝雀听得一脸不可思议。「这位公子,傻皮它不是野狗,是我养的,就跟我的亲人一样!我知道它只是贪玩罢了,它根本没有恶意的!况且你养的那只黄莺又没有死掉——」
「这位姑娘,这只黄莺可不是普通的鸟,去年莺燕赛歌会夺魁的就是它,我不知花了多少银子才让饲主割爱;我小心翼翼、珍爱宝贝似的养了一年半,它也跟我的亲人一样,家母每天早上都要听它唱歌才吃得下早饭,你知道它对我有多重要吗?那只野狗莫名其妙打翻它的鸟笼,一路把它咬来这里,你没看到它受到那么大惊吓,已经奄奄一息了吗?搞不好以後再也无法唱歌了。没死?!不死也半条命了!」白乐天振振有词,一路直逼到宝雀面前,说得她想回嘴都没机会。「今天我誓必要替我的黄莺讨回公道!」
「不可以!对人尚且不能用私刑,更何况是一只无辜的狗。」
「当然可以!就是因为它只是一条狗,它的主人管教无方,让它闯了大祸,我当然得替天行道、为民除害,好好惩治这只恶犬!」
「不、不行!你若敢乱来,我就告官!」
「告官?欢迎、欢迎。若有需要,我还可以帮你写状纸呢,还是要我帮你跟县太爷先打声招呼?千万别客气,我跟他很熟的。」白乐天的唇角又勾起那抹戏谑的笑。明明好看、却又很可恶的笑容令宝雀心里猛然一紧,不觉握紧了拳头——
他的话语、他的冷笑,全是夹枪带棒冲著她来的。这男人彷佛每次遇见她都得这样冷嘲热讽一番才高兴似的。不过才第二次见面,她是哪里惹到他了?
「让县太爷来评评理更好、更有公信,到时候就看看该怎么处置那只恶犬。」
「喔,我知道了,你是县太爷的亲戚是吧?仗著不属於你的权势天天在小老百姓面前逞官威。像你们这种狐假虎威、仗势欺人的纨绔子弟,我最看不起了!」
白乐天听得眉毛一挑,呵呵两声假笑。「姑娘,看来你不甚了解站在你面前的是什么人。我会需要跟县太爷攀亲戚?我还祈求他别整日缠著巴结我呢。」
冷汗微冒,宝雀暗暗告诫自己千万别被这男人给唬住了——
难道自己惹到的会是比县太爷更大的官吗?总不会是皇亲国戚吧?她今年算过命,明明就是家宅安、求财有、婚姻合——诸事大吉的呀,不该这么倒楣的。
「是吗?但我看公子不过是个光会说大话吓唬人的无赖罢了。」宝雀凉凉说道,因为瞧见白乐天那张变形的笑脸而感到振奋。
「无赖?你上回说我贪生怕死,这回又说我是个无赖?我白——」
「乐爷,不好了!」屋外守候的白府家丁忽然急匆匆的跑了进来,脸上神色仿佛见了鬼似的,俯在白乐天耳边悄声道:「那边金家的车来了……」
「怎么会!?」白乐天听完,脸上也是一副见鬼的模样。他急忙将那垂死的黄莺放进竹笼,转头喝令备马走人。宝雀看著他们大批人马来势汹汹的闯来,这会儿又手忙脚乱的赶著逃跑,正一头雾水的愣在原地,便见白乐天忽然转过头来瞪著她,脸上不忘挂著那副可恨虚伪的笑。「这位姑娘,请教贵姓?」
「我姓黄……怎么?」
「黄姑娘,我不会善罢甘休的,我一定会为我的黄莺报仇,你等著吧。」
他们似乎真的很急著要赶快逃走,连白乐天对她撂下狠话时,也因为他的仓皇狼狈而减弱了几分狠劲,让宝雀觉得好气又好笑,也觉得好奇又可惜——
好奇的是,究竟是什么人能让那个总是嚣张得要命的男人吓得连忙要跑?可惜的是,他本来是要怎么跟她介绍他自己的呢?短短两天,莫名其妙的两次相遇,她却还不知道他的来历,只知道他姓白,府里的家丁喊他乐爷……
乐爷呀,是名字里有个「乐」吗?或许是因为他是个天天都很快乐的人,又或许是因为他总能让别人感到快乐,所以叫他「乐爷」吧?
「不会吧,他那种人能带给别人什么快乐?狂妄自大又可恶……」宝雀暗自揣想之际,屋外又传来一阵车马声,方才令白府那群人闻风逃跑的人出现了。
「宝雀!周大爷来啦。」两辆马车,前面那辆先下来了两个人,正是铁大娘与一个约莫三、四十岁,身材微胖,有双老鼠一般小眼睛的贵气男人。
「这位就是周大爷吗?怎么这么早就到了,瞧我这儿还一团乱呢,真是有失远迎。」何嬷嬷正赶上前招呼,後头那辆马车的帘子便掀了起来,两个丫鬟搀扶著一个身段婀娜的女子缓缓下车来。
那女子头戴金钗,胸前一只金碧辉煌的金锁片,桃红色的衣裙衬著她白皙细致的脸蛋,更显娇贵。只见她慢慢的环顾四周,看了看院子里正晒著的印花蓝布,细细的眉一挑,脸上大有鄙夷之色。丫鬟们撑起伞,为她遮去阳光,她缓慢的开口了,娇娇的声音却是冷冰冰的。「周大爷,这就是你看中的染坊呀?」
「是呀,别看她们这儿地方小,不起眼,她们染的布真的很不错。」周大爷笑咪咪的向宝雀和何嬷嬷介绍著:「这位是金喜小姐,她爹开的金华染坊可是城里一等一的大染坊呢,以前我都是请他们帮忙染布的。他们听说我找到了更好的染铺,便急著要跟来一探究竟。」
金喜轻哼了一声,抬著脸问宝雀:「刚刚不是来了一群人吗?人呢?」
「他们?都走啦。」宝雀奇怪道:「金小姐怎么知道刚刚有人来我家?」莫非是那个可恶的乐爷的同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