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定要这样做吗?”露的声音在发抖。
“不这样做,你是想看我去跟他结婚,看我跟你喜欢的男人结婚?”他笑,是很可笑,“他总是看别人笑话,轮到他试试有什么关系。”
露抓住他的胳膊,紧紧抓着,瞪着他--
“那个人是很强,是根本谁都不在乎,但只除了哥哥你!连你也要看他笑话?在他为你做了这一切的时候,不要伤害他,不要伤害他,求求你……”
他很想伸出手,弥补隔阂,他们从小一起长大,他的就是她的,她的也是他的,自从有了那个人,都变了。
他往前走,往前走。
妹妹的手拽不住他了。
“再也不会有人像他一样爱你了,志,你又要孤独一个人了,这样也无所谓?我真可怜哥哥。”
妹妹慢慢说,冷冷说。
墓园里空荡荡的,他孤独地在石阶上走,再没有人会一直在后面追逐,再没有人会霸道拦在他面前,再没有人能在大雨里像个疯子一样吻他吻到失魂落魄。
--我爱你。卫烈。
--赢的代价是永远爱上输的。我赢了。
我说过我永远不会说爱你。我说了,就是假的。
你赢不了。
疼痛像抽搐蔓延,鞭打身体。
“我不伤你,我怎么离开你?”
喃喃自语,是笑话自己,离重生这么近,却执意放弃。
打开自己家的门,竟然灯火通明。
食物的香味,传过来,有他最喜欢的红烧排骨。
迟钝地坐在椅子上,看餐桌上满满的菜,原本连个鸡蛋都煎糊了的人,什么时候已经能烧得好吃也好看?他手拣了排骨,放在嘴里咀嚼,盐和酱油都放对了,味道很好。
身影出现在他面前,晃来晃去。
他光坐着。面无表情。
“喝84年的红酒吧?”
“……”
“先吃饭吧,酒烧胃,等会喝。”
“……”
终于晃到他面前。
好高,都是压迫。
眼睛很柔和,定定注视他,没有变化,昨晚还紧紧拥抱的人。
今天只是个梦吧。
--“吻吻我。”
头低下来,在他嘴角,停住。
“不。”
他拒绝。
“连个道别的吻都不施舍给我?小骗子。”
直起腰,拿起酒杯,晃晃里面的液体,自顾喝下去。
“是啊。”
他坐在椅子上,笑得短促,却不犹豫。
“是什么?”
红色的液体落下来,滴下去,他抬头,才看见高脚杯的玻璃开始裂缝,在卫烈手中,慢慢愤怒地裂出缝隙。
红色滴到他衣服上了,他不动,脊椎犹如被强压,在温和的视线下。
“是谢谢你让秦雪来找我,谢你给她丈夫谋份好差事,谢你肯花时间精力毁掉我对人最后一点信任。”
微弱笑,看卫烈;很英俊很强悍,看自己像看不停止玩闹的孩子。
卫烈把杯子放下来,手肘抬高,食指尖触到他眉头,戳了戳,是想点醒他这个笨蛋。
渐渐笑出同情和残酷--
“还不止,我还给了评审人不少好处,你要知道,参赛的人也有不少有头有脸有背景,我不帮你怎么行?有才华的人不缺你一个,你又是个没权没势的瘸子,为什么要把第一颁给你?当然要给你,有我在,你想要的都能得到。”
他一震,犹如重击后,连呼吸都是残喘。
卫烈叹气,好象罪魁祸手是他!是他逼得他道破一切。
捂住自己的眼睛,他深深喘息。
“好了,吃完这顿饭吧,算是我最后一次为你花点心思。”
卫烈拿起手边的外套,眉目冷淡,就走得潇洒。
--“你想看到的就是我刚才的样子吧,像狗一样,真是像条狗一样。”
从深绿的长颈酒瓶里倒出自己喜爱的颜色,高志给自己倒杯红酒,一头仰尽,他的动作流畅,十分优美。
粲然一笑,没有温度。
卫烈回身看他。看他一派清俊,宛如画中人。
“真想杀了你,把我当成天真烂漫的白痴吗?那晚你就知道了,衣服也是早就订好,对我这么有信心?是啊,当然了,那些评审看着我,不是看第一是在看个男妓,你毁掉我对人的信任,还要毁掉我对画的所有感情,为了把我逼到死路上,你什么都做绝了。”
激动的词语,述说得平静,高志给自己举杯、敬酒。
卫烈没有说话,眼前的人镇定自若,完全没有了蛰伏自己身下的默默和苍白,好象回到当年,在拥抱女人的最后一刻,猛地推开诱惑,大肆嘲笑,冷淡轻狂,所有献媚都比不上一张画。
灯下,昂起下颚的弧度和刀刻无异。
果然一不留神就会被踩在脚底下。
“画展成功了,很好,没人再能压制我,我的一切都归我自己所有,不归你。”
高志站起来,走到他面前,已经跛了,神情和自在却一点不逊当年,是打算在张开双臂,迎接他的时候,再一把推开--
那就拽住他,拉他跟自己一起倒下好了。
“一切都结束了,卫烈,我是在耍你。你以为有爱吗?”
三年的积怨,通过伤害才能释放干净,爱情难以洗刷一切,赎回骄傲需要付出惨烈代价。
摇头,高志并不想要答案,他知道答案,卫烈也知道,这是个咒语,一旦说出就无法结束。
他不能说。
--卫烈伸出手,突然就使劲拥抱,灼痛,在他耳边,说:
“你从来都把你的骄傲你的自尊放在前面,你不爱任何人,就因为惠地位比你高,她的爱情注定被你践踏,她死了;我的爱在你眼里也是垃圾,我是男人,你会为了我放弃你的一切?想都没想过吧,你当然做不到。我还留恋你什么?我已经不需要你的原谅,你已经没什么可以让我去爱。”
就放开他。
拍拍他脸,没有冷酷,没有残暴,轻松说:“享受你没人压制的生活去吧,我也该享受我的生活了。”
他看着这个终于放手的男人,昨晚还在激烈亲吻,今天就已经失去。
但直到背影消失,直到门关上,他都不出一声。
“享受生活……”
手指被火烤的伤隐隐疼痛,浸在酒杯里,好象泡在血液里。
没有骄傲没有自尊,凭什么再去爱人?怎样能给自己爱的人幸福?
这种坚持错了吗?
他是撕了支票,但他跟惠说再等他两年,等他成功她的家族就不会反对,他恳求她等他到那时候,他们还年轻还有的是时间,惠把这当作分手,她要把他从女人中间夺回,她无法信任他,那天的雾太大了,不然是会到达终点,到达那个教堂,他就可以娶到纯洁美丽的新娘。
但她死了,到现在,自己还在坚持什么?
为了坚持在爱人面前保留一点骄傲一点自尊,就算失去他,也不能后悔。
32
环形的大教室,今天例外满座。油画系的人数一向参差不齐,今天不仅散漫的人都到,还混着其他系的陌生面孔。
人是坐得满满,翘首以盼。
黑板上写着:“高志师兄,你是我们的偶像!欢迎回国。”
还有几个小的红心,贴在黑板的一角。
国立画院,迎来他们的骄傲,杰出的天才,从国外归来的名画家,28岁就已经赢得了画界的大满冠荣誉,世界新人画展、第十届国际油画名家评比、最新一届法国巴黎现代画系列赛,有史以来最年轻的金奖得主,最年轻的画院教授。
也是最俊美潇洒的人物。
上课铃响,门推开,在屏息中走进来。
腿很长,就算跛着,也有异样的魅力,像油画里的人活在画框里,跳出来,就不小心折了腿一般,穿着深灰的夹克,身形瘦削,脸也瘦削,但这张平日里只能在电视和报刊上看到的脸转身面对底下学生时,女生还是发出了惊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