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体变异的媚儿,在临死前竟逃出了别墅,徒步走了三十多里,然後在公路上被一名出租车司机目击。
楚挽亭在不眠不休,长达一周的刑讯索供中,什麽都招了。警察们从别墅门口的兰草丛里,掘出了小飞长达五米的腐烂尸体。
与此同时,科学院也爆出楚挽亭挪用大笔研究费的消息。
楚挽亭只是个科研工作者,不是什麽大公司企业的总裁董事。虽说还算有家底,但像媚儿那样饕餮般毫无知足的花钱,是怎样也不够的。
楚挽亭的父母开始为他四下寻找律师,并且筹钱还债,情形却并不乐观。
而公众要求连续作案杀人魔被判处死刑的呼声,更是一浪高过一浪。
彻夜无眠後,靳涛下了一个决定──
不惜一切代价,他也要救楚挽亭。
如果楚挽亭是太阳,那麽自己就是夸父。
山海经中追日的夸父,尽管最终没有得到自己的渴求期盼……但在追逐梦想的途中死去,他一定是感到幸福的。
总好过,做一具永远跋涉在无边黑暗中的行尸走肉。
至少,他要楚挽亭记住自己,永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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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捕後一个月,楚挽亭怀著必死的觉悟走上法庭被告席,不觉得怎样难过。只是在这之前,知道父亲因自己被捕,突发脑血栓死去的消息,多少有点愧疚。
得到任何东西,都要做好为其付出代价的准备。
小飞是这样,媚儿是这样。自己,也是这样。
CHW-204病毒的研究,对自己来说诱惑太大。如果能够再来一次,恐怕还是会选择相同的道路……所以,并不觉得後悔。
尽管父母高价请来的辩护律师,仍然在庭上为他不遗余力的辩护,但在楚挽亭看来,大势已定。
“下面,我想请幸存的被害人出庭,提供详尽的相关证据。”
审讯过半,辩护律师忽然说了这样一句话,让楚挽亭有些错愕的抬起头。
小飞和媚儿都死了,还有什麽被害人?
他看到瘦得只剩下一把骨头的靳涛,被两个刑警搀上了证人席。
靳涛睁著毫无焦距的双眼,拼命的朝对面的方向“望”过去。
为了替楚挽亭还清欠科学院的巨款,这些日子,他卖了一切可以卖的东西。
鲜血、皮肤、内脏,以及双眼视网膜。
上来之前,他打听了楚挽亭在庭上的位置,就在自己对面。
“我是楚挽亭试验中的三名被害人之一。”眼前一片漆黑,周围寂静如死,靳涛慢慢将双手举起,指节长到不可思议,如蜘蛛脚般扣在桌案之上。
楚挽亭不可置信的瞪大了眼睛,那是感染了CHW-204病毒,又完全没加以控制的初期表现。通常出现这种症状的人,最多一个星期後就会死。
而靳涛可能感染上这种病毒的原因,只有一个,那就是他在楚挽亭的试验室里找到了样本,然後往自己身体上注射培育。
“不是谋杀,我和那两个人,都是自愿做这个试验的。”
靳涛此言一出,观众席和陪审团顿时一片预料中的哗然,直至法官喊了肃静,才渐渐平息。
“说实话,我一直活得非常辛苦和卑微,因为家庭和工作压力的关系,很想死……在楚挽亭流露出想要做病毒的人体试验後,就主动加入。这样的死法,至少能有个人永远记住我……那两个人的情况,也和我差不多……”
靳涛诉说的时候,一直面朝著楚挽亭的方向,连眼睛都舍不得眨。
今天我穿得很干净,也洗了澡,你一定不会再用那种嫌恶的目光看我。
我什麽都失去了,什麽都不想要。只有你,只有唯一的你,是无论如何想要抓住得到的。
是吧……这样的我,你就是想忘,也再忘不掉。
……
因为靳涛的出庭,对楚挽亭不利的形势顿时被逆转了过来。
经过三个多小时的审讯,楚挽亭谋杀罪不成立,属於造成社会不良影响的渎职罪,两年刑期後交由原单位处置。
听到这个判决,靳涛不自觉的笑了笑。
两年……那时的自己,早被一捧黄土埋了枯骨。
不过无所谓,已经挣扎的太累了。
能够尽早看到自己的结局,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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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光荏苒,两年的光阴转瞬而逝。
这天阳光正好,楚挽亭戴著墨镜,拿著一张发黄的纸签,穿过层层墓碑,走到公墓不起眼的角落,一块普通青石墓碑的面前,蹲下身子。
墓碑上面用红字简单的写著死者生卒年,以及名字──
靳涛。
他在墓碑面前掏出了打火机,面无表情,将那张纸签点燃:“你听著,我不欠你什麽……从开始到现在。”
说完,他转过身就走,步伐毫不留恋。
他来这里,只不过为了还这个死人一张纸,一张靳涛临死前留下的,企图用来绊住他心灵步伐的纸。
靳涛的付出,不过是一厢情愿,他并没有要求,凭什麽他一定要感激,一定要记住。
这死人打错了主意。
淡蓝色火焰迅速吞噬著泛黄纸签上的,用黑色墨水写出的字:
我做的一切,都是因为爱你而已。
……
又过了很多年,楚挽亭以为自己完全将过去遗忘的时候,却在自己学生的眼睛里,再度看到了属於靳涛的眼神。
那个学生犹犹豫豫的问他:“老师……是怎麽看待同性恋这种事的?”
和靳涛当年的问题几乎一样。
楚挽亭回答:“两个男人搞到一起谈情说爱,我只会觉得恶心。”
然後看那个学生的眼神慢慢黯淡下去,只觉得心满意足。
仿若隔著时空,将那个自以为是的男人重重刺伤。
尽管不想承认和面对,尽管想起来就厌恶无比,但其实这些年来,那个死人的影子一直徘徊在他心底最深处,从未离开。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