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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千岁如常补习英语。

  一日车子经过游客区,一对外籍老妇伸手截车,千岁停下,用英语对她们说:”我这是专线车,你们去何处?”

  老太太见他英语流利,高兴得很,”我俩要去大佛像观光,找不到车子。”

  千岁一看手表,正是计程车司机下班转更时分,的确却比较难叫车。



  “你们上车,我载你们去总站。”

  老太太像小女孩般欢呼上车。

  她俩穿著大花衬衫,戴宽边帽子,挂著照相机,一路上唧唧喳喳,说个不停,她俩对市容赞不绝口。

  千岁佩服她俩人生观:活著,心情愉快,尽量享受,不论年纪,照样快活。

  白种人对生命较为豁达,生老病死看得开,也爱惜动物及环境,值得千岁学习。

  “年轻人你英语说得很好。”



  千岁笑,“不敢当。”终于派到用场千岁笑。

  到了计程车总站,千岁下车,替两位老太太安排一辆包车,讲好车资,让她们上车到用场。

  一位老太太忽然故作失望地问千岁:”你不一起来?”

  大家都笑了。

  一直到晚上,千岁嘴角仍然挂著笑意。

  千岁同母亲说:“你,你未老先衰。”

  “华人习俗不一样,我们要是学洋人,便是老十三点。”

  千岁吁出一口气,多可惜。

  “记住,明午与陈伯母喝茶。”

  是要介绍物件给他吧。

  母亲挑的茶座相当优雅,母子坐在小房间里,足足等了三十分钟,对方姗姗来迟。

  千岁只当陪母亲散心,耐著性子,不发一言。

  陈氏母子终于出现,千岁照国外人规矩立刻站起来。

  那陈小姐悉心打扮过:浓妆、花裙,相貌不错,可是不知怎地,好好一个人,却喜搔首弄资。

  她似站不直,专靠在母亲肩上,坐下之后,又拨头发,又仰首笑,没片刻停下来,不住吸引人注意,看得千岁眼花缭乱。

  连千岁妈都觉得不大对劲。

  说不到几句话,陈小姐告辞,说另外约了朋友。

  这大概是表示对王千岁不感兴趣。

  千岁无所谓,多陪母亲三十分钟,挑了几种点心打包,预备送给金源。

  分手后,千岁妈咕哝:“轻佻浮躁,不像个样子。”

  千岁笑而不言。

  你挑人,人挑你,可是这样?

  幸亏双方都没把对方看在眼内,根本没有下一次。

  千岁去探访金源。

  金源欢呼一声,打开盒子吃热辣点心,一边说:“千岁,蟠桃坚决搬家,一切为孩子著想:前途要紧,务必设法考进名校,不惜工本,我们不能叫孩子步我们后尘,你说可是。”

  千岁不出声。

  “可记得你我在球场混到深夜不愿回家不顾功课,跟一些人吃喝,差点入会?我的孩子可不能那样。”

  千岁仍不说话。

  “人要突破出身谈何容易,”金源语气突然文雅,“我家原是工人阶级,孩子们要做第一代读书人,可得靠他们自己努力,我不会教功课。”

  “工人始终屈在社会低下层,”金源干笑数声,“书本上说得什么职业无分贵贱之类,都是故作大方,唉——”

  接著,他说起育儿经验,婆婆妈妈,似个中年太太,千岁无从搭腔,只得拍拍他肩膀。

  那辆华丽跑车仍然停在车行里,烂灯已经除下,新灯尚未装上。

  千岁想一想,拨了个电话,叫原厂师傅派人来把车驶走。

  “二小姐若责怪下来,你负责应付。”

  千岁答:“我不怕。”

  “她仍然缠著你?”金源怪羡慕千岁。

  “没这种事,别乱讲。”

  千岁看著原厂把邓可人得跑车驶走。

  不知为了什么,他像是放下心头一块大石。

  台风凤凰离境,来了喜鹊,横风横雨。

  他母亲说:“千岁,今晚别出去了。”

  “车站上招眼挤满百多辆车。”

  “人家是人家,你是你。”

  “可计双倍车资。”

  “叫你别去。”

  千岁答是是是。

  母亲看著儿子轻轻说:“听说一结婚,就都光听妻子的话了。”

  这许是她唯一心事。

  “妈妈我陪你回乡探亲。”

  “所有亲人都问我们要东西,先是猪油白糖,后来要电器家具,接著要七日港澳游,现在看不起我们了。”

  “你可想回乡住?”

  “我喜欢城市。”

  千岁觉得母亲还有别的原因。

  果然,她轻轻说:“你爸回来,找不到我俩,那可如何是好。”

  讲的有道理,千岁恻然,他也盼望父亲时时在梦中出现。

  深夜,电视开著,播幕员不停轻声报告台风新闻,千岁打瞌睡,梦中看到自己--只有一点点大,父亲仿佛已经辞世,他满山走,漫无目的,有点凄凉,却又有点畅快。

  荧幕上闪过一辆鲜红得跑车残骸,记者说:“跑车撞成一团废铁,怀疑司机醉酒超速驾驶……”

  千岁没看见,他蜷缩在沙发上熟睡深夜,电视开著,播幕员不停。

  他母亲轻轻关掉电视。

  他睡到第二天清晨,被门铃唤醒。

  门外站著三叔,他铁青著脸,强做镇静。

  千岁问:“什么事?”

  “千岁,别惊动你妈,快梳洗,跟我走门外。”

  任何时候,三叔那样尊重千岁妈,真正难得。

  千岁连忙洗脸更衣,与三叔出门,“去何处?”

  “派出所。”

  “到底什么事?”

  三叔叹口气,“二小姐昨夜车祸出事,重伤入院。”

  千岁张大嘴。

  “她的跑车风雨中闪避一辆货车,装上灯柱成一团废铁,几乎断为两截,救护人员剪开车门,把她拖出,她一直昏迷不醒,警方与邓家追究责任。”

  千岁明白了,他出了一身冷汗。

  “车子进过王家得修车厂。”

  千岁连忙说:“我会向警方交代,跑车的确停过王氏修车厂,但是我们却原封不动,通知原厂驶走。”

  三叔一听,突然松口气,刹那间出现一脸皱纹,像是老了十年。

  “让我说话。”

  派出所内邓家律师一见他俩便迎上来。

  警员接著问:“谁是王氏修车负责人?”

  “我,王千岁。”

  王金源有妻有儿,凡是还是由王千岁担当。

  三叔迟疑片刻,维持缄默,他并不偏心,凡是分轻重,这个时刻,他也觉得千岁做的对。

  千岁异常镇定,答案纹理清晰,时间地点俱全,方便警方记录。

  “我决定请原厂修车师傅派人来开走跑车,我们有记录,并且有对方签名。”

  “邓小姐为何不往原厂?”

  “我们假设她认为我们手工不错。”

  “还有其他理由吗?”

  “也许,她常修车,我们比较快捷,但这次我们没有零件,故此,不予受理。”

  “你可有碰过引擎或刹车?”

  “完全没有。”

  这时,三叔忽然站起向一个人迎上去,那人身形神气高大,千岁听见三叔叫他邓先生,原来是邓树荣本人到了“。

  他与律师低声谈了几句。

  然后他走近千岁,“劳驾你。”

  千岁连忙站起来垂手说:“应该的。”

  律师再与他商议了一会,他又匆匆离去。

  这时,警官对王千岁说:“你们可以走了。”

  三叔松了一口气,与千岁离开警署,两人汗流浃背,这才发觉,已在派出所逗留超过三个小时。

  千岁问:“邓可人情况如何?”

  三叔恼怒,“谁理她,夜夜超速驾驶,如一枚定时炸弹,祸延他人。”

  千岁不出声。

  “幸亏这次我们没有替她修车,否则麻烦多多,警方已把那团废铁拖走,邓家会找专家研究可是机器出了毛病,我们甩难。”

  千岁沉默。

  “过一段时候,我会向管家辞职,千岁,这次多得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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