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知道是哪来的勇气。
她虽然不是个容易害羞的人,但也不是个汲汲营营于结交新朋友、拓展自己人际关系的人。
过去的年岁中,因为她面容姣好,当然也不乏人追求,明示暗示的都有,但都被她以太极拳法推走了。
每个人都说交友广阔是件好事,就像有些走火入魔的教授们曾说:现在你身旁的同学,都是你未来工作上的资产。
她是认为:交朋友需要以这样势利的心态吗?如果说做每一件事都是为自己的未来铺路,那做什么事是为了现在呢?
朋友们都说她少根筋,她想想:有道理。
现在,她端凝眼前的人,感觉到生平第一次,想与一个人真心相待。
“大概快要开始口试了,”阎浚宽看看手表,说道:“不要紧张,笔试只是一个指标,口试所占的考量标准比较大。好好加油!”
他说着便起身,似乎要走了。
“你也是啊,”宋丹云向他挥挥手说道,竟发现自己在傻笑。
第二章
店内柔和的音乐轻泄着,很适合用以消除工作一天之后的疲惫。看着窗外熙熙攘攘的人群,宋丹云似乎已经能体会他们脸上的漠然,其实不是毫不关心,而是无能为力。
叹了一口气,她其实不是一个容易感伤的人。
无聊地用小匙子搅弄杯中渐凉的咖啡,最近她已经爱上了喝咖啡的感觉,理由很简单——她需要一些东西帮助她镇定神经。
这时,店门被打开了,门上悬挂的铃铛清脆地响着。
—个高大俊朗,皮肤黝黑,理着平头的男子走了进来。看他的样子,很容易被人误认为是还在当兵的军人。
“怎么了?一脸疲倦,”他坐在宋丹云的面前,接过服务生手中的菜单,利落地点菜,似乎是这家店的常客。“你们会计部门应该比较轻松吧!”
“别说得轻松,我是新进员工,尤其又在‘会计四课’,所以做的都是那些别人剩下不想做的。”她用手指数道:“像是填填财务日报,做些没有一点指标性的报表,不是打打字,就是替先进同事影印、打打杂……想到就气,这需要大学毕业吗?”宋丹云也点了一份餐。
“别气了!新人也会熬出头的,到时候学校念的就会有用的。”
“学长你还是跟以前一样会安慰人……其实是很会骗人!”她笑着指控。
“我几时骗过人了?”
“还说呢!大四的时候你推荐我去修胡老头的课,结果每个礼拜都要交报告,而他要求的分量,就算每天熬到三更半夜都达不到他的水准;分数给得又低,我们做得这么辛苦,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嘛!也不同情我们这些身处在水深火热之中的可怜学生……”
她碎碎念着,记忆犹新。当然啊!她才毕业不到一个月嘛!
“但是胡教授是个很特别的老师,他不是学院派的,懂得现今企业的动向,能提供我们务实的实战经验。你不觉得他教学认真,好像恨不得将他一生所学的知识也好、实际经验也好,一古脑地在一年内全交给我们,不像一般的老师……”
“好啦!好啦!是我不对,哪壶不开提哪壶,抱怨你最崇拜的老师,这跟你会不会骗人其实没有关系,怪只怪在我们的价值观不同。”
服务生送餐点来了,宋丹云迅速接过,毫不客气地大快朵颐。
她的吃相虽不是难看,却很能理解坐在她对面的人在她心目中的地位,只是熟稔的好朋友,而不是情人。
“我们的价侦观怎么个不同法?”他语气中带有受伤的意味。
“生活态度啊!你是大学四年都拿奖学金,事事都力求完美的人,我呢!只求能够低空过关,轻轻松松生活的人。”
其实宋丹云是很忌妒她这个学长的,大学四年都拿奖学金,那可以赚多少钱啊?如果她能拿到奖学金,根本不用办贷款缴学费了。
不过宋丹云也知道自己有几斤重,拿全额的奖学金要系上第一名才做得到,她是不可能念书念到那种程度的。
但她又为自己找借口了,她还必须要赚生活费耶!哪里像吴恺元是个全职的学生,可以心无旁骛,全力以赴呢?
“那并不冲突啊!我们还是好学长学妹吧?凡事有我罩你啊!”他陪笑着。
“那有什么用呢?”宋丹云忽略了他话中的别有用意,继续说道:“你入伍前不是把你修胡老头这门课的所有资料全给我吗?我想你这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天才,居然有拿到九十三分的优异纪录,你的资料和报告多少也有一点帮助吧?没想到我们那组交的第一篇报告,隔周居然被退件,还被胡老头当着全班面羞辱,他说:这些东西不是前年吴恺元那组做的报告吗?他都去当兵一年多了,世界早就变了,你们还敢照抄,真服了你们。”
吴恺元听了大笑:“真的有这种事?”
没想到他当初好心留给这宝贝学妹做参考的资料和报告,居然被她当作大补帖,而且越补漏洞就越大。
“我们才服了他呢!前年的学生交的报告,上头的数据他居然记得一清二楚,真不晓得他脑子里装的是什么。”
吴恺元和宋丹云同是大学企管系的学生,只不过他高出宋丹云两届。
今年六月才退伍的吴恺元,还留着三公分的平头,宋丹云有事没事会摸一下,让那种柔软却又带着刺痛的触感滑过指间。
她只有一个姐姐,因此常常希望自己能有一个哥哥。
这种动作是很亲密的,亲密到连宋丹云自己都分不清这样的抚摸,带着怎样的情感。
不过,她这种若即若离的态度,伤脑筋的恐怕只有吴恺元一个人。
宋丹云对恋爱的态度,还停留在小学生对童话的憧憬,她要的不是英俊多金的王子,而是一个能让她崇拜一辈子、付出所有的男人;同样的,她也希望获得相对的回报。
朋友都说她想得太美好,人生通常会违背自己原先预设的道路走,你想要一个王子,就偏偏只能遇上一只青蛙。
总之,要靠自己把青蛙训练成王子,才能有幸福美满的人生。
宋丹云也承认,自己是一个过于理想,而和现实脱离的人。明明期待恋爱,又怀疑感情;明明满腔热情,却又装作冷若冰霜。
也许,她想要的是一个现成的王子,而不愿去经历前景黯淡的改造过程。她宁愿不去尝试,也不愿去经历失败的痛苦。
每个认识她的朋友都说:她还没遇到一个值得她冒险的人。
但是,最近的宋丹云似乎有一些改变,她的思绪,会不经意地飘到那片草地,虽然在不远处,却是她只到访过一次的异乡。
这样的思想是在无意识中进行的,有时候达她自己都没察觉,就被工作、生活给推挤到心灵的某一个角落。
只有在黎明时,她睁开双眼的那一刻,会有那么一股捉摸不定的失落,梗在心头间,哀悼自己就这么娠幸福错过了。
这算思念吗?
对一个根本就算是陌生人的阎浚宽。
那个有点短线的男人。
那个有生以来第一次,她不想做一个被动的人,只想主动追求自己所爱。
她虽然不是真的很确定,但她知道学长就不像这种人,她对他就完全没有这种感觉。
在阎浚宽身上,她看到一种能令她景仰的灵魂。
但是吴恺元,她跟他的情感有点像兄弟姐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