狠狠地,阿朱捶自己一拳,是她害的,全是她害的。
很好,她终于有反应,乔老爷满意地接续话题。
「我会找个安静地方让妳休养,等妳把孩子生下来,我给妳一笔钱,数目很大,我保证能满足妳的贪心。」
错,他满足不来她的贪心,她贪心和乔丰在一起,永不分离,她贪心乔丰的爱情在她身上,从现在到亘古恒今,她是那么那么贪心的女性,没了乔丰,他凭什么满足她?
只是……她的贪心害了他,要是能重新选择,她发誓,愿意选择远离,选择在遥远的地方,看着他意气风发,看他功成名就、平安顺遂欢喜。
能不能再给她一次机会?能不能让他平安站在自己眼前?那么,即便痛心,她愿意松开手、松开爱情、松开两人世界,送他一双翅膀,助他展翼,还他一个辽阔天地。
「我向妳保证,孩子在乔家将得到最好的照顾和教养,等事情过去,妳重新开始自己的人生。」
重新?谁说她要重新,才不,她要怀旧、她要记忆,她的人生,只要留下有乔丰的片段。
「妳不说话,我就当妳同意我的安排,我会和妳家人沟通,妳不用担心,只要好好专心待产,替乔丰留下血脉。」
安排?他总是安排别人的人生,他安排了乔丰的不快乐童年,他安排出乔丰的恨,她怎能由他安排?是的,她不该由他安排,可是她没力气反对……她连半分力气都没有。
她必须用尽全身力气来想乔丰,否则,终有一天,他的影像会一点一滴,慢慢消失在时光洪流里;终有一天,所有人都会忘记他,忘记他的好t忘记他的坏,忘记他曾做过的一切一切。
没摇头、没点头,她仍然流泪,水渍上她膝间,圆圆的小点点变成椭圆的大圈圈,她的泪,映着他的容颜;她的伤心,贴着他的笑声。
努力留下他的笑言,努力记得他的亲切,这些够她心力交瘁,她哪里有精神去理会谁的安排?
朱洙的不反应,没对强势霸道的老爷爷造成感觉,他自顾自说:「明天,车子会来接妳到乡下静养,如果妳够聪明,就能了解,我对妳做的是最好的安排。妳乖乖照我的话做,我不会亏待妳。」
俯首,她不听,她很忙,忙着想念乔丰,想念他们共同经历的事情,也忙着跟他说对不起,说她不该参与他的生命,造就他的不幸。
老人说完话,拄起拐杖,缓缓走出病房,自始至终,朱洙没抬头看他、没对他的言行做出任何回应。
门关上,阳光染上她的脸,泪水悄悄被蒸发,然而新泪滚下,这次,为的是他们不能圆满的家。
只差一点点呢,乔丰和阿朱的家要多上一个小宝贝,三个生命,他们是共同体,他们要一起笑、一起哭,一起分担生命中所有的顺境和逆境。
只差一点点,他将和她一起学习如何当对好父母,也许他们会对孩子凶,也许他们会抱着孩子说,你是我们的骄傲,也许他们将为孩子的教育吵架,也许他们会为孩子的成长发出会心微笑。
真的,只差一点点……只差一点点……他们的爱情婚姻呵……走入圆满期……
第九章
这是维多利亚式的建筑,处处摆设仿古的欧式家具。
半开窗户,轻纱窗帘随风摇曳,空气间隐约透露花香,间或几声啁啾鸟鸣,更显得屋内的静默。
乔丰清醒,没惊动任何人,他四下打量,案前女子正在打电脑,她修长的身材比例近乎完美。窗边,穿蓝衣的金发护士,正拿着体温计在做登记。
这里不是台湾,他确定。
「乔先生醒了。」她用法语对案前女人说话,这句话,更确定了乔丰的推论。
「表哥,你醒啦。」女孩匆匆推开椅子,小跑步奔至床边,拉住他的手,热切说。
他没回话,冷冷眸光扫过,教人看不出半分表情。
「表哥,是我呀,水涵,记不记得?」
她的热切和他的冷然形成强烈对比。
他还是不说话,僵硬神态引发水涵种种联想。他……不记得她?放下赌注,水涵决定赌一盘。
「你不记得我?我是你的新婚妻子水涵啊,我们才结婚两个星期,谁晓得会发生这种不幸。」
眸光闪,他选择不回答。
他真的不记得?是失忆?天,她多么好运!
姑且再试他一试。
「表哥,你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不记得我们的婚礼、不记得我们为了去拜访新客户,半途发生车祸?」
他不说话,由着她叙述前因后果。
「你不记得砂石车煞车不及,撞上我们后车,当时我就陪在你身边。」
长长的睫毛往下垂,在眼睛下方垂出一道阴影,她忙着编故事,编出他能接受的剧情。
没错,当时的确有一个女人陪在他身边。点点头,他做出些微反应。
见他不反对,她索性再下一注。
扑身上前,她环住他的颈间,哭泣道:「我真怨吶!要是你的事业心别那么重,要是你肯放自己几天假期,我们会在欧洲度蜜月,而不是在工作当中出车祸。」
他的拳头在床边握了握,有几分迟疑犹豫,最后,还是环上她的背,轻轻安慰。
在他背后,水涵一怔,伪装的啜泣成了真。
他相信!太棒啦,他们将有一个完美开始和完美结束。
谢天谢地,姑姑帮她、老天帮她,所有人都全心全意成全她的爱情。
她的爱情啊,从国中时第一次见到他时开启。
他的英挺俊朗、他的雍容大方,他的气质气度,无不深深吸引她的目光。
为了他,她听从姑姑建议,努力学习、勤奋上进,为的是培养自己,成为能在生活上、事业上帮助他的女性。
在异乡,她忍受孤寂,但每每想起他、想起自己的目标,她便奋勇向前,不畏苦难。
终于呵,终于她熬出头天,终于他拥自己在怀间,终于他的心朝她的方向走来,感激再感激,感激上帝让人鱼公主变成泡沫,把王子留在人类公主身旁;感激朱洙从他的记忆中删除,让乔丰的身心皆属于她。
从此,她将为他创造新记忆;从此,她要和他牵手到老,待两人暮暮垂矣,相坐相看时,他们的言谈皆是属于两人的过去。
乔丰不落痕迹地推开她,开口第一句话:「我受伤了?」
「嗯,你双腿骨折,已经打上钢钉,史密斯医生说,只要好好配合复健,很快就能恢复正常。」握住他的手,她给他满满信心。
「完全痊愈需要多久的时间?」
「半年到一年。不过,你别担心,这段时间再难熬,我都会陪着你。」
半年?他皱眉。
「为什么不留在台湾治疗,要千里迢迢到法国来?」他看一眼说法语的护士小姐。
他问倒她了。远赴异地,是为了让乔爷爷专心解决朱洙的问题、是要让两人培养出感情,也是为了冲淡他对朱洙的感觉,谁料得到,他忘记朱洙,彻头彻尾忘记。
「为什么?」他再追问一声。
「史密斯医生是爷爷的好朋友,也是这方面的权威,爷爷担心留下任何后遗症,于是决定送你到法国就医。」
她不介意为他编故事,一个十个,只要能把他留在身边,让两人有机会日久生情,要她做什么都愿意。
乔丰点头,算是接受了她的说法。
「除了我,你还记得其他的亲人吗?」水涵再问,她要确定他记得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