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情小说大全手机站 > 夏日午后的老人茶(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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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海渊进到了母亲房里。

  “是不是要换尿布?”惠美的房间里,海渊放低放柔的声音隐隐传来。“大便还是小便?小孩子真麻烦,吃完就拉……”

  “你小的时候还不是这样,拉得更多呢!”惠美轻轻笑了几声。

  “我来换就好了,你躺在床上休息。”



  阿茶偷偷在房门外听他们母子俩的对话。他感觉海渊其实也不是那么冷淡的人嘛,啊为什么说话老是要没礼貌到叫人火大?

  拿了被痾了便便的尿布出来丢,海渊一开门,就见到阿茶那张脸。

  “你怎么还没走?”海渊不悦地问道。

  “就走了。”阿茶笑了两声,转身下楼。

  阿茶猜测海渊莫非是那种,从小在单亲家庭长大,为了保护自己所以用冷漠跟坚强来伪装,让自己不会被欺负的小孩?

  仔细想想,有点像哦!



  阿茶想,海渊如果心地真的很坏,怎么会自己两次昏倒打点滴,醒来海渊都在旁边看著他?

  惠美心地明明那么好,她儿子应该也不会差到哪里去吧!更何况这场葬礼,海渊也陪他妈一起出席,搞不好他也有帮忙筹划布置什么的。

  阿茶熊熊想起来,看人不能看表面。这点道理,活到五六十岁的人了都还忘记,真是糟糕。

  @@@

  布置在大厅的灵堂已经拆掉了,剩下一些罐头篮跟花篮靠墙摆著,没人拿走。

  阿茶自己一个人回到家里,面对冷清清的四堵墙壁,又忍不住鼻酸起来。

  只剩自己一个人了,他这样想著。

  连唯一的孙子也走了,如今就只剩下自己独自一个人活在人世间。

  阿茶走上二楼进了房间,房间里的摆设都还是一样。但当他打开衣柜照著衣柜门板后面的穿衣镜,里头映出的却是泽方的脸、泽方的身体。

  泽方的身材算标准的男生体魄,肌肉也结实,眼睛大而有神、眉毛浓、睫毛密长,鼻子直挺挺,嘴唇则是不大不小刚好适中。

  明明就是个很英俊的孩子,阿茶不懂泽方他爸都把他生得这么帅了,为什么泽方还会想变成女的。

  如果不是这件事,泽方也不会想跳楼,如果不跳楼,他们也不会祖孙天人永隔,再也见不到面。

  如果不是这件事,他更不会回魂回到孙子身体里。

  不过想想如果回到自己的身体那会更恐怖吧,脑袋都烂掉脑浆也流出来了,要真是那样活起来,肯定会吓死所有人。

  到时那些替他办丧事的老朋友,恐怕也会一起心脏无力陪他共同归西了。

  阿茶调侃了自己一下,嘴角上扬笑了笑,随即又低头叹了口气。

  他从床下拿出一个生锈了的大圆形礼饼铁盒,坐在床上,将铁盒的上盖打开。

  盒子里头装著的是他的宝贝,他翻了翻,翻出了老婆玉蝉年轻时候的相片。

  小小的黑白相片早已泛黄,是他跟玉蝉结婚时候去相馆照的。玉蝉漂亮得很,家里又有钱,那时候是村子里的第一大美人,当她主动开始追他说要嫁他当老婆时,所有人都跌破眼镜。

  他有时会认为玉蝉是那年海难死掉的大少爷投胎回来的,因为任性的时候都一样任性,喜欢的东西也一样,就是爱夏天聒噪乱叫的蝉。

  他对玉蝉说,有种黑色的大蝉像手掌心那么大,张开的翅膀会闪七彩的光芒,而那种蝉的叫声比其他的蝉更大更响,他曾经在山里面遇过,如果他有再见到的话,绝对会抓一只回来送给她。

  玉蝉只是笑了笑。

  那时候他的事业正在起步,每天都忙著替客人装修房子修改管线,木工装潢做不完、墙壁油漆刷不完,忙到一天只睡三四个小时,玉蝉也知道他的辛苦。

  后来那年年底,玉蝉生孩子的时候,孩子留了下来,她却走了。

  他一直觉得对不起她,结婚以后的时间,他都没有好好陪过她。

  盯著泛黄的老照片,阿茶终于忍不住放声大哭。

  老婆走了,儿子媳妇也因为车祸离开他,现在孙子也不在了,只剩下他一个人孤单单地在这栋房子里哭,没人理会,也没人安慰。

  铁盒子被打翻在地上,里头他视为珍宝的东西散落一地。

  儿子的结婚照片,老婆的结婚戒指,孙子换牙时掉下来的第一颗牙齿,还有一个,黑色发亮,像黑曜石般美丽的蝉蜕……

  玉蝉走了以后,他去找过那种蝉了,但在山里待了整整七天,却等不到任何蝉鸣出现。黑色的蝉冬天是不出现的,他们都在冰冷的土里睡著。

  从那天起,他的心也像被埋入了冷冰冰的泥土里,每天都痛著、冷著,无法自己掘土爬出地面,只是瑟缩著……

  瑟缩著……

  第三章

  惠美跟海渊都听见了隔壁栋屋子里那夸张的哭声,原本换完尿布稍停一下不再哇哇叫的婴儿,也跟著又嘤嘤地啜泣起来。

  “泽方也真是可怜。”惠美叹了口气。二家人全都走了,剩下他一个人而已,真是难为他了。”

  “恩!”海渊泡好了牛奶,试了一下温度,递给母亲惠美。

  “你过去安慰安慰他吧,毕竟阿茶叔这一年来这么照顾我们母子。要是没有阿茶叔介绍他的朋友来光顾我们的店,妈这间开在小巷子里的面包店怎么也撑不了一年。”惠美说著说著,眼眶也红了起来。“阿茶叔是个难得的好人啊,怎么就这么走了呢……”

  海渊站著不动,他觉得自己不应该过去、也不想过去。

  他不认为自己曾经接受过母亲口中那个“阿茶叔”什么帮助,相对的,也不愿意打破自己的限度,跨出自己的圈子,走出去,去安慰那个人。

  “小渊,过去一下吧!”惠美推了儿子一把。

  “自己一个人留在家里,那种感觉很孤单的。泽方又是那么纤细的人,放他独自在家里,不晓得他会不会想不开又做出什么事。我们就当还阿茶叔一个人情,这段时间好好照顾泽方,去吧,别站著不动啊!”

  海渊并不想走的,但隔壁传来的哭声是那么大、那么凄惨,惨到他觉得那个人哭到声嘶力竭以后,可能再也没有气力活下去。

  他犹豫地想了想,最后还是敌不过心里翻腾的情感,跨出了步伐,慢慢地一步一步,往隔壁家走去。、

  夏家的大门是从来没在锁的,或许因为屋子的工人一直都在等谁回来。

  当海渊慢慢地将纱窗门推开,朝楼上走去,越靠近那个哭泣的人,他的心情就越震荡。他也不明白自己是怎么回事,只要那个人在自己身边,他就好像什么都不对劲了。

  他会想看著那个人讲话时脸上的表情,会想仔细听那个人说话的音调,甚至会猜测那个人接下来说话的内容。

  当那个人看著他,时间就好像静止了。他希望他的视线永远不要离开:水远停留在自己身上。

  海渊打开阿茶的房门,见到阿茶正捡拾飞散在房间各个角落的老旧相片。

  阿茶一边哭一边捡,捡起相片在放进铁制盒子之前,一定要再看一看;当他仔细看著手里的旧照片,泪水也因此滴在照片上,他拼命地拿照片往衣服上抹,将泪水抹掉,但却也因此哭得更大声。“泽方,你为什么要丢下阿公……”他将孙子的乳牙小心珍视地放入盒内。

  “望来,阿爸好想你……”他将儿子的照片仔细收入盒内。

  “媳妇啊,你放泽方回来啦……要收就收我好了……”阿茶的情绪一直这样反覆著,没有停歇的迹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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