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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翰凛之所以不穿得暖些就坐在亭里,也许是他懒得自个儿来,也或许是他开心就这么著。

  王爷想做的事,下人没资格干涉说话。是以,他仅仅将衣服捧在臂里,要不要套著,王爷点头了算。

  他看了晚灯一眼,自然也明白地忖著他的用意。翰凛极其慵懒地缓缓一笑。“……风凉了不是?”连声音都像刚睡醒般地沈哑。

  闻言,晚灯立刻上前将衣物披在翰凛肩上,顺势为他拂好长发。



  “嗯……”晚灯轻柔的动作似乎让他觉得很舒服似的,他鼻间淡淡溢出一声浅吟,又好像只是因为厚衣为他隔绝了冷意所以轻叹。他望了望天色。“要用膳了是吗?”

  晚灯点了下头。

  翰凛则微微侧首,右肘撑在桌沿支著额角,似笑非笑。“那,就在这儿吧。”语毕,他又看向庭中湖水,没再多撂下只字片语。

  晚灯身子微躬就退了开,准备为主子张罗去了。

  ***

  隔天一早,他们来为翰凛装整,花了约莫半个时辰才穿戴妥当,他就进了宫,不过,才刚入夜一个多时辰,理应是皇宫宴会最热闹的时候,他就乘轿出宫了。



  从简申采口中,晚灯才大略知晓事情经过。

  王爷打一进宫仍然没改他连日来的坏脸色,臣子们向他道贺是爱理不理,就连其他王爷郡主们他也没给什么像样的反应。

  场面到后来似乎弄得很僵,甚至还有些惹恼了皇上。

  翰凛倒是潇洒,手一摆,肩一耸,就这么离开,这才好像舒坦了起来,搭著轿子去了一趟非艳楼,小酌了几杯才打道回府。

  提了几句到这儿,简申采不禁叹了口气。唉,王爷今天的任性妄为不晓得又会带来什么麻烦。要是分寸一捏个不好,说不准方才就直接让皇上降了罪,那可不是笑笑就算了的。

  虽说是从小看著他长大,但有这么一个主子,简申采也不免要暗叹声辛苦。

  “好了,今天你就忙到这儿,去巡过一遍后你就歇著吧。”

  他拍拍晚灯的肩,还淡淡地笑了笑,他也知道大伙儿最近为了王爷生辰都比平日忙上许多。

  简申采平时虽然一脸不茍言笑,作风严苛,语气穆然,但实际上他是个相当体恤的人,只有在私下之时关怀之情才会溢于言表。

  闻言,晚灯浅浅扬起唇角,轻轻拉住简申采的手指,握了一下,算是表达一声:您也辛苦了。

  不能说话的他只有藉著肢体语言来传达他的心意,不过,他也只会对几个亲近的长辈这么做。

  简申采也难得地更绽开笑,轻摸了摸晚灯的发顶。难得这么一个贴心的孩子,可惜了老天让他在额上留了道疤,还让他没法儿开口说话。

  对这两点,几乎所有识得晚灯的人都替他感到惋惜。

  “我去伺候王爷就寝。”简申采这么说著。

  从以前到现在,翰凛的习惯就是由总管简申采服侍著就寝。

  晚灯站在原地微笑著目送他走入腾麟阁,接著走过府中一趟例行地巡视一遍,然后才回到自己位在腾麟阁西方邻边的房间。

  身为简申采的副手,也是几个能够进入主子阁中的人之一,所以住在东侧厢房的简申采在这两年给他换了原来那个地方,让他住到现在这里。

  虽然是有些倦累,但是习惯睡前仍要看会儿书的晚灯并未灭了烛光,在桌上摊开前些时日借来的书册。

  才刚要静下心来,背后就一道冷风袭上,晚灯回头,发现自己的窗子没有掩紧,于是又站起身走来窗边。

  然,窗缝之中映出的细致景色让晚灯停了会儿,慢慢推开窗。

  由于邻近府里造景最为用心巧致的腾麟阁,他只要像这样朝窗边一望,一样可以自另个角度欣赏到隐有灵气雅息的清岩秀水。

  夜空无云,让今晚的月显得特别皓白润洁,淡柔光晕洒下,衬得腾麟阁别有一番晨日所没有的幻魅幽逸。

  许是难得一回,晚灯索性吹熄了烛光,忖著出去走走再回来。

  在这里待了两年,其实偶尔他也会在夜深人静时出来一个人坐著,独自赏月,有时想想心事,倒也十分惬意,不是吗?

  五年前,他可没想到自己还能有这种好日子过。

  人的际遇确是无常。

  步伐微慢而轻缓地继续著,他有些敛下眸来。不知为何突然想到了往事,模糊的过去淡淡掠过脑海。

  他记得,他的父亲是私塾里的先生,大概十岁时吧,都是爹教他识字朗诗,他也喜欢捧著书,遇著不懂不会的,就缠在爹身边要他讲解。

  爹是个温良的好人,说话从没大声过,也甚少发什么脾气,对他这独子相当有耐心,他喜欢这样的爹。

  至于他的娘,他没印象了,爹曾说过在他很小很小的时候,娘因意外去世了,他深深记得爹每每提到娘的名字是,眉宇之间总会蹙起忧愁的拢痕。

  他也记得,那天,夕阳很红,红得想泼上了鲜腻的血,天空如此,眼前如是。

  好像叫山寇,也好像称做马贼,他不知道那些是什么人,只知道他很怕很怕,抖著身子想要找爹,他虽看著他了,可他的爹却动也不动,脸庞也几乎不见了一半,他险些就要认不出来了。

  赤艳艳的血,沾得他满手,沉重的腥味几乎让幼小的他要吐了出来。

  叫嚣,嘶喊,马蹄,狂笑,木头燃烧的味道,混著人肉焦干的味道…他有些忘了,他是怎么倒下去的,也记不是很清楚,他是怎么又醒过来的。

  只隐隐约约觉得额头似乎狠狠地给什么磕著了,砸到了,很痛,流著很多血,好像也淌了泪,糊了满脸,分不开。

  等不知哪时他醒了,他只见著他自己一人站著。

  他也不晓得该怎么办,结果就只有往前走,越过了自己的爹,还有老在冷天时候端锅大热汤来的孙大娘,还有长他几岁对他像是自家弟弟的郭家兄妹,街口的康老爹,很会说书的全爷爷……

  好多好多人。他一步接著一步走著,一个一个人念著。

  后来的记忆他有些断断续续的,好像是就这么辗转来到京城郊外吧,他迷迷茫芒地进了来,见天色要暗,本想随便找个巷里先窝著,没想到他却选错了地方。

  那儿是非艳楼的侧门,他一身破烂,人家睨了就不顺眼,几脚就踹了上来,纵是被打得莫名其妙,他也毫无还手余地,后来还是现在非艳楼里的红牌柳绫不经意地瞧见了,叫人住了手,他才没被打得残废。

  当时柳绫和几个姑娘看他可怜,而且非艳楼甫开张,正是需要人手的时候,见他还能做事,索性就给留了下来。

  当初,他记得那晚柳绫在他迷糊地醒来后曾问他:你叫什么名字?

  他一时给哽住了,好像是许久没开口,话说不太出来,几位姑娘瞧了瞧,就道:我说怎的,还是个哑子呐。

  一旁的老鸨啐了声,走过来捏住了他下巴,道:啧,亏这长脸生得还算清秀……哎,额头还有个丑疤呢!得了得了,看你们给我拣的什么货色……这皮包骨,能劈柴挑水就不错了……去去!带下去!看了碍眼!

  --因为没名字喊著不方便,而他是在将要入夜掌灯时分出现的,楼里姑娘兴起,就给他取了“晚灯” 为名。

  至于他本来的名字…他早给忘了。似乎跟著他的爹一起葬了。

  后来,他这么一待,就是三年有余。

  反正只要给他几顿冷饭,还有个可以避风挡雨的地方,他们就能要他卖命。人的性命是有斤两,分贵贱的──这时他在那里获得的启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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