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几年后的现在,王文达仍不断提醒自己该改进的地方。
「对,那时应该用个什么电线把他捆住,再找个什么按摩棒、电击棒给他好看的!」王文达越想火越大,不禁狠狠抓抓头皮,硬把刚刚才梳理顺畅的头发搅得乱七八糟。
天啊,都两年了,还是这么想不开,太不像自己了。而且,最愚蠢的是,如今,现在,此刻,自己会这么坚持离开,竟就是要再去找他。
贱骨头,贱骨头,贱骨头!王文达在心里骂了自己一万多次,还是骂不过瘾!
人家宁愿选一个强暴犯也不要你了,还巴巴的想去找人家,你几岁啊!三十二啦!有人说,人老了越会想不开,难道自己已老到这种程度?
话不是这么说,爱,这种东西本来就没有道理可讲,脑中另一个声音安慰起自己,即便走到现在,对他的感觉是不是构得上『爱』,还是不太明白。不过,可以确定的是,他对那个变态家伙绝对不是爱!
是缩头乌龟的同情,廉价的怜悯!
「什么……我们只是做了一场激情的性爱,一场带着欲望戏虐的性爱,紧缚双手与毫不润湿的侵入,都是为了让彼此达到情欲高潮,是为了达到痛快的手段,如此而已……」
这种话也说得出来?一个连个「爽字」都讲不出口的人,要人相信你真爱这一套,简直痴人说梦!
是,也许有很多人闷骚……那么……
「好,就当你是好了,王八蛋,这趟回去看我不好好把你们两个整死!想过好日子,作梦,把我当什么?优良垫背?」
「Sam,你还好吗?」一直看着他自言自语到神情扭曲的白衣女子,惊恐的情绪完全表达在脸上。
「嗯?哦,哦,我很好,我很好!」王文达回过神,再度露出迷人的微笑,不过这下子他已不想好好的,整齐的,收拾自己的东西,而是像包垃圾一样,把东西全塞入行李!
「塞死你这个王八蛋!」
***
啪嗒——
在看到睡在大树下的人时,王文达的行李突然顺着地心引力落到地面。
这微弱的声音也把树下闭目养神的家伙吵醒。
当他抬起头,看到王文达时,几乎是瞪大眼,张大嘴地缓缓站起。
「你、你、你好!」
说实在,这实在太阴暗了,让眼前这张脸显得有点模糊不清……不,其实,这里的月亮很皎洁,星光也很光亮,是足以让他瞧清眼前的一切并不是沙漠中的海市蜃楼,而之所以看不清楚是,他——那个,应该是白晰肤色,穿着讲究,老显得一副高不可攀的家伙,现在竟是一团黑……哦,说黑是夸张了点,严格说来是古铜。
他,穿着一身卡其色的战地装束,迷彩背心,战斗靴,双袖上卷,露出一只晒得几乎像黑炭的手,还好他的脸大概是晒不黑,不过也呈现健康的小麦肤色,然而最令人震惊的是,他头上竟毫无形象的披着一条白到近黄的毛巾。
「你……看起来都没变……」他说话了,从惊愕的神情缓和地笑了起来。
嗯,不止外在变了,态度也主动许多。
「我、那个……你们单位的人说,你一整天就忙着开刀,完全没办法休息……」他自顾的看一下表,「啊,都七点多了……没想到我一睡,睡了一个多小时!」
王文达仍目不转睛的盯着他,好半天才吞下第一口口水:「你……是秋羿的什么哥哥、弟弟,还是表兄表弟吗?」
他眨眨眼,拿起头上的毛巾,顿然失笑:「什么叫我是我的哥哥弟弟或表兄表弟?」
王文达深吸口气,终于道:「所以,你就是秋羿,那个……住在台湾天母高级住宅区的有钱人,吕秋羿?」
吕秋羿抿嘴点点头,露出一抹复杂笑意。意思大概是,虽然你没变,不过自己没找错人吧?但本来印象中那么机敏的人怎么有点像呆瓜。
「为什么你……你在红十字会待多久了?」
「两年。」
王文达瞪大眼,结巴道:「两年,我、我离开台湾也、也才两年啊!你、你什么时候加入的?我怎么不知道?你该不会也一直在这里吧!」讲到后面,越感心惊胆跳!
「基本上,在你走后约一个多月我就进新加坡红十字会了,」吕秋羿深吸口气,态度温文,行为有礼:「不过我倒没有一开始就在这里,我是上个月才来的。」
你——你——竟然没有和何春冷在一起?!
王文达仿佛受到什么剧烈震撼,完全无法回神——换句话说,他们只相处不到一个月就分手了?那为什么当初要对我这么残忍?硬是一脚把我踢开?
「我听到有人说MDM派了一个外科医生到这里帮忙,而且是东方人,所以我就猜是你……」
「你都来一个月了,怎么现在才来找我?」
「你们MDM的医生像稀有动物,抢手得不得了,没什么事我干嘛来烦你?而今天所以回来是因为我知道你要离开了,才请假来的。」吕秋羿若有所思一笑:「而且我也不太肯定你会不会想见我。」
王文达倒抽口气,面无表情的看着他。
「嗯……看你拿着行李……大概是要去机场吧?那我先走了!有机会再联络啊!」吕秋羿深深吸了口热烈的气息,缓缓走往吉普车。
「小心开车……」王文达跟在他身后,对他投以一个礼貌的笑意。
吕秋羿坐上车子,感到他动作有些僵硬,启动车子不太顺利。
「秋羿……」在他热车时,王文达终于又开了口:「你……就为了跟我打个招呼,所以开了六个小时的车程……然后等了一整个下午吗?」
「你怎么知道我开六小时的车?」
王文达得意的笑着:「红十字驻站都在北区啊,推算一下时间就知道了!」
「哦,哦!」
「喂,喂,不如你顺便载我去机场吧,在回你驻站的路上,应该没关系吧?」
吕秋羿微笑点头:「好,上车吧!」
沿途,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谈着进来在医疗所或难民营的许多见闻杂事,也探讨了当地政治军情,更十分有默契的避开失联的两年,彼此的生活与想法,直到机场候机室,望着航班表,吕秋羿终于开口:「坐哪个航班?是要回旧金山的吗?」
「我要回台湾。」王文达也抬头望着航班表,说着。
「台湾?」吕秋羿有些惊疑:「你在台湾还有工作?我记得你都结束了啊?」
「我不是会台湾工作,是去找——」
「嗯?」吕秋羿微笑望着他。
「没什么。」看着他一脸无所谓,王文达觉得自己竟然讲不出话。
「那你要先搭到肯亚再转机啰!」吕秋羿看看表,「啊,我差不多要回驻地了,你的班机再一个小时就到了,我想我先走好了!」
王文达和他握握手,点点头,眼看他转过身,慢慢远离自己……心口登时一阵激动,让他禁不住大吼着:「吕秋羿,你给我站住!」
吕秋羿止住步伐,没回头,但很快又听到他完全无视路人的大嗓门:「我就不信你开六小时车程,等了大半个下午,竟只是为了要载我来机场!」
啊哈!被你发现了!
吕秋羿真的很想这么说的,但,这实在不是他有能力假装出来的。
自从他端着一幅无所谓的模样,以一句「保重」来回覆自己后,许多事就变得异常清晰。
不想恨何春冷,所以不惜改造记忆,相信他这行为代表着在乎与深爱。可是没有用,随着时间效应,那场自私、残酷的侵犯,越趋可怖,不止纠缠着梦境,也渐渐粉碎了一直为他努力建立的怜悯,选择离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