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再哼一声。
「可惜了应将军,如果他没来的话,我正好一刀子下去,断一切该断的,报一切该报之仇。」如花眉眼如刀,言语悻悻,神色略有愁怅,「正好趁著人家太子情场失意,借酒消愁,毫无防备之时——」
「如花……」我没辙地揉揉太阳穴,「好长时间没有仔细注意你,没想到你都长得那么大了。」
「谢大人夸奖。」如花笑著收起眉宇间狞狰之色,仍是一副解语花模样。
「等太子醒来,我会派人送他回去的。」想起那个还醉躺在我的床上的红衣少年,半晌,我道。
「那我呢?」如花突然叫了起来。
「你就安心地当你的倚翠楼红牌,当你的老板娘,不行吗?」头痛。
「李斐——你——」如花脸色一变,指著我,「你——」
「我不想再与朝廷有太大瓜葛了……」我心中愁苦,「算我求你了,不要横生支节了,让应将军护送他回京师,我继续过我的生活,你也继续当你的老板娘,现在的生活不好吗?」
「那墨樵呢?」如花怒视我半晌,突然又静了下来,静静地坐下,「你还要不要墨樵?」
我叹了一口气。「与其两相愁苦,不如各自退开,海阔天空。」我放下左手,触抓了小腿布料,轻轻地隔著布料揉揉小腿肌肤。隐隐的刺痛在手中散开。「如花,很多事,你只知道一半。」
「我知道一半?那我还有什么是不知道的?你说啊!」如花站了起来,退了一步,「你说啊?李大老爷,您倒是说说,有什么比我的仇更大?有什么事我不知道?有什么事可以让我放弃我的机会?」
心里愁得历害。这小丫头怎的心性就那样强呢?「你还是不要知道得好。」再叹一口气。午后的太阳照在身上,竟然会觉得有些眼晕。是太阳太烈了吗?还是在阳光下待的时间太久了?
我的身体……毕竟是没有像以前那般的好了呢……
如花再退一步,她的身后,秋叶如蝶般飘落,「李斐,我果然是看错了你了!」她斥道,如花胸口起伏得历害,嘴唇却了动,回头就走。
一片红叶飘落,落入青色石桌。我拂袖,将它笼入袖中。
「你,根本就配不上我哥!」
离去的人儿,甩下这样的一句话。
是吗?
又一片黄叶飘落,盘旋了几许,静静地停伫在青色石桌桌面。叶子从茎处软下来,黄黄的,皱皱的,恰似我此刻疲软的心情。
「你,根本就配不上我哥!」
墨樵……你听到了么……
手不经意间轻轻一动,袖中的红叶叶尖擦著腕部肌肤,突地有一股淡淡的暖意,是秋日的光芒。
我警觉地抬起头来,是应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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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不经意间轻轻一动,袖中的红叶叶尖擦著腕部肌肤,突地有一股淡淡的暖意,是秋日的光芒。
我警觉地抬起头来,是应劭。
秋无语。
飞叶落尽。
长空如洗。
袖中红叶瘦削细茎,但是自叶尖处,似乎都有一股源源不断的暖意流出。
应劭走了过来,静静地坐下。
「应大将军今日保驾有功,可喜可贺。」我打起精神笑道。
他没回答,伸手,略嫌粗糙的手指在我额前划过,应劭拨开我额前散乱的黑发,食指抵在那个唇印上,「这是什么?」
声音略嫌僵硬,我抬头细细地瞥他一眼,却看不到他脸上有什么生气的神色。
「跟人嬉闹留下的。」我赔著笑道,「一时风流,倒是把下官的大好仕途都丢掉了。早知道今日来的是当朝太子,我再怎么说也得把衙门里的事务都搬出来,落得个勤务爱民的好印象。」
「你不是这样的人。」他应将军轻轻一句话硬生生地打断了我。
心中略有不快。他大将军摆出一副是我知交好友的样子,做著一种说话一针见血的事情,仿佛当他自个儿是本老爷的良师诤友,似乎能把我看得有多深一般。但是——本大爷最不爽的就是这个了。
「那将军以为下官是什么样的人?」脸上是一贯的笑容,笑得让我自己都觉得生命是多么的美好,生活是多么的快乐,世界是多么的阳光灿烂,「下官从来没有想到自己在将军心里,竟然有与众不同的形象。」
应劭略微地皱了皱眉。「李大人,我不大明了你们文官心里的肠子,我说话一向直白。我诚心想交你这个朋友,但是你,却一直表现得敷衍了事,虚与委蛇。官面上的嘴脸,我见得多了。你不用用那种客套的话来堵我。」
「那将军想让下官如何说话? 」我笑得灿烂,「如果将军一直以为下官是那种与众不同的人,如果将军一直想从下官身上找一些与众不同,如果将军以为我是那种大仕隐于途的人,那么,我只想说,将军您找错对象了。李斐无能,无才无德,只想安然过一生,碌碌无为不求引人注目。我没有将军的雄才大略,宏图大志。我求安稳,就得习惯摆出将军口中的官面上的嘴脸。下官并不以之为侈。」可恶!今天好像得罪了三个人了。先是那个骄纵的小太子,后是如花,再是这个将军。
「你——」应劭突地站起。
「小福,送将军回房歇息。」我挥了挥手,唤了人过来。「对不起将军,下官身体微恙,不能陪将军了。」
应劭高大的身体站著一动不动,如鹰的眼眸紧紧地盯了我一会,终于抬步,离去。
秋风过处,红叶尽落。
叶片飞舞的间隙,我张大了眼睛,死死地瞪著他的背影,应劭的背比墨樵宽,身形比墨樵魁伟,但是为何,那种腰身却是如此的相象……
有些怒意的人儿很快便消失在小径的转弯之处。
我吁了一口气,瘫软在桌子上。
怎一个累字了得啊……
懒懒地趴在桌子上,想著应劭,人家是仕途得意,意气奋发,交朋友也是豪情壮举,反观自己,倒更像是一只灰溜溜的老鼠。我李斐何德何能,能让你圣上眼前的红人想亲近,想成为知已!
是啊……我何德何能……
叹息一声,把袖中红叶拿出来,细细赏玩。
红叶小笺,相思一脉寄。
指尖细细地在红叶上描画著那线条优美的细茎,淡淡的暖意沿著指尖流到腕部,心底小小的满足如春水般漫漫涨起,涨得一颗心满满的。
其实……我要的并不多……
我只要有小小的快乐,就足够了,为什么,为什么你们一定要给我太多?
瘫在石桌上,脸贴在凉凉的青石桌上,眼眶微热。我闭了闭眼,左腿传来一丝刺痛,轻轻地把手放下去,轻揉。
「老爷……」小福的声音轻轻的,仿佛就在身旁。
我应了一声。
轻微的瓷杯碰到石桌的声响。我睁眼抬头,望见小福把一碗银耳汤放上桌子,「老爷早上吃了那么多上火的东西,可也得吃些清火的啊。」
心里突然大大地震荡了一下。
我叹息一声。
「小福,老爷是不是不该待在这儿?」
「还是这儿好啊,安宁清静。」小福道。
我点了点头。大有感触。虽说是现在多了一个将军,多了一个太子,生活多了些烦躁,但是总的来说,这里还是很清静的,起码,我不用考虑得太多,勉强自己太多。
只除了……偶尔的思念……
「其实小的一点都不想老爷升迁,巴不得让这个太子爷赶快回到京师里去,省得在这儿让人烦心。」小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