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王,你们一定是抓错人了,放我回去,我一定会给你们打酒的!」
「……」一路上鬼哭狼嚎,那十几个山贼推著一辆车出了官道,转入一个树林,再出来的时候,整一个乱石坡啊。那几个人抓著一路连滚带爬的韩师爷过去。
终于到了一块稍微平整一点的山坡,几个小山贼押著韩师爷走过去,就见几块大石头围成一个篱笆,篱笆正中,一块两个壮汗腰粗的大擂木横在掉了漆的铁门口,一抬头,吓!三个像狗爬一样的字:黑风寨!
「看到了吧!这就是咱黑风寨的镇寨之物!」那二大王指著铁门口那块大擂木,「这就是当年咱大哥一个人拔下来的。」
「不要啊——」韩师爷只觉脑中「嗡——」的一声,涕泪交流,拔腿就跑。那几个小毛贼拉拉绳子,把他拉回来。
「看紧点!别让他跑了!」那二大王命令道,小心翼翼地抬脚,跨过那大擂木。
小车被人抬起来越过那大擂木,另外几个小毛贼也恭恭敬敬地抬腿跨过。
韩师爷慌慌张张,同手同脚,一脚踏到那大擂木上,就听得「卡嚓——」一声,那大擂木竟然——
碎掉了?
一股寒意窜上了后背,韩师爷脚一动不动,头慢慢地低下去,就见那大擂木因为年代久远,再加上风吹雨打,再加上虫蛀,早就只剩了个空壳,今儿个被他这么一踩,干脆整块都成了木屑了。
抬起头来再看看,就见那二大王跟其余的小山贼一个个眼睛瞪得跟铜铃一样,恶狠狠地盯著他。
冷汗从额头滴下来。
首先反应过来的是二大王,抄起大刀就冲著他奔过来,「妈的你小子,竟然敢踩碎老子的宝贝,他妈的不想活了——」
「不要啊——」韩师爷抱头鼠窜。身后还有几个山贼在,只得往门里窜。
一窜进大门,跑了四五步,立刻倒吸一口气,就见那石头路上一条半米宽的血路,那鲜红的血还湿答答的,冒著热气。
「啊啊啊啊啊——」韩师爷尖叫起来,「杀人了啊啊啊啊啊——」
那几个山贼追了进来,一看那血路一直延升到他们的聚义厅,一个个也都懵呆了。
那二大王沿著血迹一直走到聚义厅门口,眼里全是血丝,手紧紧地抓著那把杀猪刀,手上骨骼粗大青筋暴露,「大大大大……大哥他他他他他……」
推开锈得不成样子的铁门,就见那聚义厅里面一片狼籍,破烂的凳子椅子摔成一团,缺胳膊断脚的桌子到处都是,再进去,就见那一滩血延升到大厅正中的那张虎皮椅上,从虎皮椅上「滴嗒滴嗒——」地滴下红红的黏稠的液体来。
瞥见那滩血中有几块白森森的骨头跟一些猪毛人的衣服,韩师爷手软脚软地跌坐在地。
「大哥啊大哥,你死得好惨啊!」那二大王一下子跪下来,「彭——」的一声跪在那虎皮椅前面,溅起一滩血,都溅到旁边韩师爷脸上,韩愈两眼一翻,立刻昏死过去。
「小的们,我们的大大大……大王被野猪吃了啊……」那二大王痛哭道。
一大群山贼手中的武器劈哩叭啦地掉了一地,都跪在地上哭嚎著,一个个号叫得声嘶力竭。
韩师爷醒过来,就见那群山贼个个都只顾著伤心,并没有发现他,连忙拖著脚就想逃走。
「往哪里逃!」就听得一声大吼,那二大王举著杀猪刀红著眼一脸狰狞地追过来,「妈的,大王死了,老子要你给大王陪葬!」揪著那韩师爷过来,指著虎皮椅朗声道,「大哥!您有生之年不能手仞仇人,今天,二弟我就在大哥你的面前杀死他,让大哥你死也瞑目!」举了刀子就要砍过来。
「救命啊——」韩师爷拿手蒙了自己的眼大叫起来。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股奇异的味道从堂后溜了出来,所有人都愣住了。
那种味道,说香吧,也不香,那香里面还夹杂著一股骚味;说臭吧,也不臭,那臭里面还夹杂著一股鲜味,就在大伙儿都愣神的时候,听得堂后有声音传出来,「吵死了,都给老子闭嘴!」
韩师爷一根一根地张开手指,从手指缝里看。
就见那股味道越来越浓,大厅上的那张破破烂烂的灰色布帘被掀起来,出来一人,长得是何模样?就见那人虎背熊腰,一头茅草窝似乱发,打著哈欠,一手还托著一个大脸盆,那脸盆里一只超大的腿形物体。
「大大大——大哥?」那二大王愣愣地,刚才哭出来的两行泪还挂在脸上,把那沾了灰的脏脸冲出两道沟壑来,手里的刀「锵——」的一声落到地上,砸得一旁一个小毛贼抱著脚直跳。
「真是吵死了……啊——」那被唤作大哥的人把那个大脸盆放在虎皮椅前的三条腿破桌上,张开双臂伸了个懒腰。
「大王……」旁边一个小山贼道,「大王,您没死?」
「死不了。」那山大王打著哈欠坐下来,「你们几个,刚才吵吵嚷嚷的,闹些什么?」
一个小山贼咕噜地咽下一大口唾沫,手指著那大脸盆里的肉问:「大王,寨子里不是好几天没肉了,这肉——哪儿弄来的?」
这话一说,韩愈就听到他四周的肚子咕咕叫声此起彼伏。
「今儿个睡午觉的时候,有只野猪不知从哪儿冒出来,拿了鼻子拱我,老子把它杀了。」那大王轻描淡写道,再伸了个懒腰,脏兮兮的油手拨拨自己的黑糊糊的鸟窝头,再拿那手抓起脸盆里的野猪腿,张了嘴就撕咬起来。
香气扑鼻。韩师爷感觉到自己右肩湿了一片,回过头时才发现站在他右侧的一个山贼张大了嘴巴,两眼直直地望著他们大王手中的野猪腿,口水叭嗒叭嗒地流了下来,都滴在韩愈的肩上。
「香不香?」啃了一大口,啃得满脸都是油,那山大王把那野猪腿在众人面前晃一晃。
「香——」众山贼异口同声,一双双馋眼盯著那肉滴溜溜地转。
「那只野猪毛也多,皮也厚,肥得很,我让伙夫切成几块,在那边用水煮著呢,都去吃吧。」好一个大王,大方而帅气地手一挥,那一群小山贼便咽著口水大叫「大王万岁」地争先恐后冲出门去了。
大厅里就剩了几个人。
那大王整个头都塞进脸盆里啃了好长时间,突然像是想起什么似的,抬起头来,「二弟,你怎么还不去吃?」
那二大王咽了好大一口口水,尽职尽责地把韩师爷推上来,「大哥,小弟今天抓著了您要的仇人!」
「啊?」那大王张大了嘴,「仇人?我哪有什么仇人?」
韩师爷的背一下子挺了起来,直著脖子冲著那二大王直嚷嚷,「就说嘛,我就说抓错了!我哪里是你家大王的仇人啊!」
「闭嘴!」那二大王捡起杀猪刀,在韩愈面前一晃,韩愈立刻把嘴闭得死紧。
二大王从怀里掏了半晌,掏出那块馊布来,献宝一般地送到大王面前,「大哥,这就是您当年要小弟们找的人,今儿个小弟帮你找著了!」
那大王一听,一下子把那只啃了一半的猪腿扔下,拍桌站了起来,手死死抓著那块馊布,眼神激动,「真真的?真的找到了?」
「是。」二大王道,同样的激动,「大哥,您的仇,就是兄弟们的仇;大哥的仇人,就是兄弟们的仇人,今天小弟就为大哥砍了他!」举起大刀架在韩愈的脖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