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那之后的事,也只能交由神佛裁断了……
第四章
两人之间呈现出一段长时间的静默……
源义仲还在消化听来的东西,毕竟要一个无神佛论者一下子理解这么多他从不曾听闻过的种种是难了一些,然而同时御苑光晓也正在努力的克服自己提出那近乎“无耻”的要求而在心里涌现出的懊恼不安、羞恨欲死的难言心情。
突如其来的波动令御苑光晓一省,无暇自怨自艾。
“啊……”
被他突然的出声打断了思索,源义仲也迅速的抬起头来看着他。
御苑光晓不去看他的眼睛,将头侧向了一边去,一瞬间沿着那纤长的脖颈曲线拂过肩膀披落在胸前的墨染飞瀑席卷了源义仲的视界——
仿佛沾染了妖华般散发着冶艳之色的华美长发间露出的一抹衣白,更衬着发浓如墨,衣白似雪青,如此浓艳强烈的色泽之中,那半侧的面孔竟毫不失色的刻骨惊艳着,那强忍着的隐忍着的羞愤神色种种,不被自觉的渐渐伸展着名为媚惑的渗骨香气。
衣袖下的苍白手指紧紧的交握着,眼光却穿透了隔开房间的帏屏、帘幕,到达了另一边源优昙安卧的地方去了。
源义仲并没有忘记源优昙的昏迷不醒。
当他看到御苑光晓做出这样子的举动之时,他第一个反应便是担忧优昙的身体状况是否有何变化,而慌忙的忘记直接的询问御苑光晓。
身为武将的敏捷使他几乎在御苑光晓的“啊……”声出口的同时便一跃即起,御苑光晓被他吓了一跳,眼看着他撩起了帘幕,推开了帏屏走了过去,御苑光晓轻轻的叹了一口气,跟了过去。
源义仲走了过去,将优昙的脸仔细看了一看,发觉并无变化,源义仲这才得以安下心来,疑惑地看向御苑光晓。
御苑光晓这时也正在端详着正安祥卧于寝台之上的可爱少女。
那正是他早些时候所遇到的徘徊在东北条院内,险些被山邪鬼所摄食的“生魂”。
此刻感觉到她已平安返回本体,御苑光晓微微的松了一口气。所幸自己的及时醒来……然而不知道到底幸是不幸的取得昆仑之玉力量的方法却只能如那天一般可悲可恨……
“你刚刚出声是什么含意?”源义仲还是放心不下,看向御苑光晓低声的喝问。御苑光晓愣了一愣:“咦……?”随即意会过来,冷笑了一声:“如果义仲大人一定要跟在下计较这种小事的话,还不如好好确认一下优昙公主的精神状况……”
源义仲怒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御苑光晓淡淡道:“如果义仲大人想听的话,在下可以做出说明……”
“那就说啊,优昙的精神状况……你何出此语?”
御苑光晓垂眸,像是思索要如何开口般的沉吟了片刻,然后才缓缓道:“……在下之前有看到……优昙公主如我此刻一样,生灵脱体在东北院中徘徊……”随即将那时的事向源义仲说了出来。
源义仲听完之后,咬牙斥责道:“一派妖言!优昙她只是身体欠佳,根本不是你所说的什么生灵脱体!”对亲眼所见的御苑光晓的状况或许还抱持着姑且一信的态度,却对他所说的优昙的情况拒绝理解——这是常人所具备的自欺欺人的心理吧。
对源义仲的说话略感失望,却也没有想跟源义仲争论的意思,御苑光晓感到他并不相信自己而深深的叹了一口气,转身离去。
源义仲虽不信他的话,却也没想到他要离开,一惊之下伸手去拉他的衣袖。然而触手却是一空——明明眼见是握入了掌心的……不由得悚然一惊。
“御苑……”
被源义仲所呼唤,御苑光晓停下了脚步。
御苑光晓不情不愿的回过身来面对着他,源义仲脸色凝重的道:“不管是不是妖言也罢——请告诉我,如果优昙她真的是因生灵脱体才导致……要如何、如何才可以……”
“不管到底要怎么做……都必须需要一位资深的阴阳师才可以。”御苑光晓毕竟还是回答了他:“虽然以我目前的状况来说是不可能了……不过……”
“不过什么?”源义仲是木曾的当主,自然知道整个木曾就算堀地三尺也翻不出一个阴阳师来,那自然是因为他不信鬼神之说,并且不欢迎阴阳师的存在吧……这种莫名其妙的厌恶感不知由何而生。
“在下知道,伊豆住着一位在平安京也很有名的阴阳师,即使是由在下来判断,这个人大概也是可以信任的。”
“你说的该不会是……”源义仲难得的脸色抽动了一下:“神宫砚道吧……”
“正是。被誉为晴之术士……这位神宫大人的实力可是得到了世人的承认。”言下之意会不会是他认为神宫砚道“只”得到了世人的承认呢?可不能小看御苑光晓的怨恨心呢……
确认过御苑光晓所提的人正是自己的好友“神宫砚道”,即使是源义仲也不由自主的露出了苦笑。
跟神宫砚道的交往可说是相当的单纯,一开始互相接触的时候并不知道对方的身份,只是纯由心生的知已感觉吧,然而在之后由源赖朝所举办的宴会上再度相逢,竟然愕然的发觉对方竟然具备自己所讨厌的那种身份……
讨厌贵族的神宫砚道还有讨厌阴阳师的源义仲……没有对两人之间的关系有所损害真是奇迹,并且还成为了相当好的好朋友……可是对讨厌阴阳术这一点却一点也没有改变,到现在也是如此,而神宫砚道也深深的明白这一点。
这样的源义仲你要他去请神宫砚道来施行阴阳术……这不是在让他为难吗?
因此源义仲紧紧的皱起了眉头,犹豫不决。
御苑光晓更加失望了,他不像神宫砚道一开始就发觉了这个男人的优点,对他来说,连自己毕生从事的职业也要加以怀疑的这种男人根本没有什么好期待的,若说被这个男人夺走了身体是命运的无情的戏弄,那么刚刚的自己对他仅有的一点期待更显得自己是多么愚蠢……
“啊……真的……非神宫不行吗?”源义仲左右为难:“而且……我还没有说要相信你吧……什么生灵生灵的……如果我真的去请神宫来但却只是你对我戏弄……”
御苑光晓深深的叹息着……
他扬起手臂:“如果不相信的话,那就掀起公主的被子吧,她的右手中……应该会有你想要的证据!”
源义仲怀疑的轻轻将被子掀起了一角,他是那么的小心,唯恐让她受到一点风寒。
她的右手中紧紧的握着棣棠色的布帛。
不需要确认源义仲也能知道那是什么……今晨才由他半是玩笑般的吩咐侍女穿在御苑光晓身上的女服的颜色。
一直没有互相接触过的两人,优昙的手中为什么会有他身上衣物的一角已经是无庸置疑的证据了。
“到哪里去了啊!我明明放在这里了嘛!竟然有人敢动我的东西?!说!是不是你拿的?”发现到费尽了心机从一个怪僧人手里取得的唐土所铸的宝镜“照妖镜”不知所踪,神宫砚道简直快要发疯了。随手抓住从身边经过的下人侍女就问,这已经是这一天里的第四次了。
之前后,在他还未从“照妖镜”被盗的打击中恢复过来的时候,又被惊惶失措的北条府坻的人请去:在北条政子去逝的那院子里,一株已经过了花期的白樱树,忽而在某一夜间不为人知的绽放了满满一树雪白的樱瓣,雪白的樱瓣漫天飞扬,不但覆满了整个院子,连整个北条府坻都像被白雪所覆盖。然而,第二天一早,不要说是落於地面的樱瓣了,连那株樱树都无影无踪,只在那樱树的原地,留下了一堆苍白残灰,只剩下一缕樱叶残香,还萦绕鼻端不去,似在证明那飞花的一夜并非梦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