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该当何罪吗?”替阎罗接完了话,祁沧骥心中已再无怀疑,眼色变得十分复杂,有着感慨也带了些悲嘲。
“我该怎么称呼你……阎罗吗?难道不显得太生分了……”向来轻快的语调掺了几许怅然,黑亮的眸色也随着深沉不少,就如寒冬里沉霾的夜色……
“你我之间……似乎并没这么遥远。”
“阎罗,你们究竟在打什么哑谜……两位很熟?”举步凑上前,血鸢神色不定地巡睨着阎罗与祁沧骥,仅余的一只眼中充满了猜疑。
“对啊,鸢哥儿,你看他们一句对一句的,那个姓祁的还说什么叫阎罗太生份的,他奶奶的,这怎么回事,换他们作一伙啦,老头说结束是这意思?想坑咱们不成,他奶奶的!”两人间暧昧的气氛就连粗线条的血卫也感到不对劲,扯开喉就哗啦啦的一串急喊。
那日他俩再确认残雪的身分后就即刻启程南下,事关重大,即便多年来不愿再与黄泉有所牵扯,这次也不得不破例找阎罗问个清楚。
然而事情没他们想像中简单,阎罗是既不承认也不否认残雪的来历,不但对留下这祸根的理由没有片语解释,连从前的协议也只字未提,只是交代他们一声可以随他一起来为当年作个结束。
“喔,两位也觉得我们很熟?这样啊……那,真该小心自家的人头了,两位说是也不是?”虽然依旧是平平淡漠的怪声怪调,听在血鸢跟血卫耳中却如夜枭鸣啼般令人心惊。
当年就因为觉得他不好惹,所以欧阳家的行动一结束他们同血影三人就连夜赶回了那达,事实也证明他们的顾虑没错,曾合作那件案子的伙伴如今除了他俩外,一个活口也没剩……
尽管杀手生涯本就死活由天,但这样的巧合也实在太难令人信服,尤其血影居然会是死在残雪手下,这更叫他们猜不透阎罗到底是在算计什么。
“咳……阎老大,是我们弟兄俩失言,你别放在心上。”看看苗头不对,血鸢连忙缓下脸打圆场,他可不想大敌当前下还与这辣手煞星翻脸,“只是我们今天的目的不在此,这小子就麻烦阎老大看着,残雪交给我们收拾就行了。”
“只你们两个?”虽然看不见阎罗的表情,光只是无起伏的语调却也叫人听出其中的戏谑之意,“不需要老夫的这两位兄弟帮衬点?……好……有志气。”
“喂喂,阎罗,你太看轻咱们!”不顾血鸢在一旁连使眼色,血卫又忍不住扯大了嗓门,“俺虽然少了只胳膊,鸢哥儿少了只眼,可这臭小子也好不到哪去,要不是咱俩这笔旧帐要同他一起好好算算,两个对他一个还嫌……”
“老三,别说了!”皱眉喝阻了血卫,血鸢的脸色已是难看地一阵青一阵白,拜这大嘴的兄弟之赐,往日的屈辱又历历在脑海里重现。
“我没意见。”目含深意地朝残雪看了眼,祁永乐微耸了耸肩,反正道义上他已经提醒过了……其实这样也好,或许他们的运气真能好到杀了残雪,那自己就不用去沾染那孩子的血了,这样的结束对谁都该是最好的……
是吗?最好的?呵……痴心妄想啊,什么时候他竟也学会用逃避的方式看事情?面罩后的脸庞抹着自嘲的笑意,祁永乐复杂地看着眼前的残雪,理不清心中五味杂陈的感受。
毕竟是自己亲手带大的,即使时时刻刻提醒着自己两人间鸿沟般的距离,提醒着自己最后不变的结局,然而当面对这一天来临时,还是无法不动心啊……真是个笑话不是,谁能相信阎罗还有人心呢……
“啧,小雪儿,你怎么这么安静?人家都在秤斤论两了,再不合计合计就真被人剁了卖啰!”心神转回身旁的人儿,祁沧骥才发觉面对亡家仇敌的残雪竟是诡异的安静,就算他习惯将情绪深敛,至少也该有满腹的疑问才对……
“多此一举。”语声幽幽地飘出口,淡然的神情叫众人不自禁地提高了警觉,现在的残雪才让人感觉到一股无形的压迫感,仿如一场强烈的风暴正以他为中心悄悄地蔓延。
“照他们说的玩……你确定?”收起玩笑的心情,祁沧骥认真的询问着,就怕他平静的表情下隐忍的真是漫天波涛,而此刻的凶险却由不得任他只凭意气行事。
“不刚好吗?我也有旧帐要找他们算呢。”邪美的笑容再次恣意地在残雪的脸上绽露……不能否认心底的一角仍在嘶吼着为什么,究竟是为了什么做到如此狠绝,妇孺孩童一个也不放过?但从知道了戌月的存在后,过往的愤怼却逐渐变得模糊。
如果……连一个女人都能错恨二十年,还有什么才是真正该怨呢?对自己身世的明了叫残雪从根本开始动摇……无情最是帝王家,这点他懂,光从血鸢他们对自己的执著,就可以猜到事情的牵连甚广,再加上若是阎罗真是皇亲贵胄,那么……
欧阳家的每滴血也不过只是偌大局势里牺牲的棋子而已,谁来告诉他这笔帐到底该从谁算起?当今的皇门贵戚,黄泉的刽子手还是那达的各派争权者?又该算到哪为止?是不是要杀尽天下人才能偿还他的悔恨……第一次,残雪对自己选择的路感到不确定……
“好,就依你。”不再啰嗦什么,祁沧骥早明了残雪笑容下的执拗,随手解下右手的腕匕连同系在外衫的腰带塞给残雪,顺势又在他的唇瓣上烙下自己的气息,“自己小心点,别太惦着我。”
迷惑的心神瞬间被这一吻唤醒,随着窜起的燥意,原本苍白的双颊又是不争气地浮起了红云,如同点上了胭脂更添风采,看得众人又是眼睛一亮。
“……谁……谁会惦着你!自大的家伙!”该死的,再被他这么玩下去就真不用打了,直接任人宰算了……残雪越想越是不甘,总是这么轻易地就被这家伙搅的一团乱。
“……沧骥。”伸手揽向祁沧骥的颈项,刻意轻柔地唤着,残雪赌气地主动送上自己的红唇,不意外地就看到他既喜又苦的笑容,看来这家伙还真挺了解他的,残雪乐不可支地笑了,“我说过……你的招牌……砸定了。”
“唉……小雪儿,如果阎罗老大真姓祁,我……真会被你害的剥下层皮来。”呜咽哀叹着,却尽是宠溺的口吻,祁沧骥气息不稳地同残雪额抵着额平复着彼此的心跳,“记得……想看好戏就别把小命玩掉,等会儿见了。”
“又是废话……”虽然依旧是不耐烦的言词,残雪的眼角唇边却都漾着笑,如灿阳般绚烂却也如昙花般短暂,只有与他面对面的祁沧骥捕捉到这抹令他目眩的笑靥,当残雪转身迎向血鸢与血卫时,又已是一身贯有的寒霜。
双唇抿得死紧,祁永乐就这么直勾勾地睁眼看两人旁若无人地如恋人般拥吻,他万万也没想到祁沧骥在猜着几分自己的身份后竟还敢如此的毫无顾忌,这分明是……是……祁永乐勉力控制着翻腾的情绪,全身骨骼已是绷得咯咯作响。
“沧骥无意冒犯,只是希望您能明白,残雪是沧骥此生最重要的人,无论如何绝不会放手。”祁沧骥目光沉着地直视着阎罗,此时的他又作回了旁人眼中的皇家世子,自然流露的雍容气度威震慑人,语态恭谨却是无半分圆融妥协的余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