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抉择
没有退路 是你 为彼此划下了线
所谓抉择 不过是你 剩余的唯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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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一个阎罗……两名小卒……咦?你那两位血字当头的朋友居然也一道凑热闹,赶得还真是巧……小雪儿,你的行情未免也太好了吧?”祁沧骥大感无奈地摇了摇头,状似轻松地扳指数数,心情却是越来越是凝重。
“……有意见?”密长的睫羽不胜其扰般地眨了又眨,最后终是不情愿地缓缓掀起,露出两潭耀着火光般明亮的黑瞳,却又冰冷冷的不带丝人气。
“有,有很大的意见……”轻叹声如丝绒般柔柔拂过,祁沧骥伸指摩娑着那雪颜的霜冷曲线,凝望的眼神中透出点点说不尽的爱宠,“对我公平点……又不是我不许你睡的,这样杀意腾腾的对我,我的心……会疼的。”
“……哼,烂心一颗。”被祁沧骥痴凝的眼神看得发慌,残雪狼狈地连忙转头回避,眸中原本满盛的寒意逐渐褪去,绽露出一丝属于冰融后的春暖,却是隐藏在睫帘下不愿叫人察觉……
总是这样,无论自己如何的习惯伪装,总被他三言两语地就轻易卸除了所有,不留半分躲藏的空间,恐怕从遇上这家伙的那一刻起,就注定了逃不出这片他用情罗织出的天地,只能任他缠上了。
“没办法哪,谁叫这颗心现在不归我管了……”半是认真半是顽皮地倾吐着情意,祁沧骥的目光才不舍地自残雪脸上移开,抬首瞥了眼身前快发火的血鸢跟血卫,片刻后又瞄向另一头。
相较起来,这个被称作阎罗的神秘客就显得沉稳许多,从头到尾就像是在看戏般毫无半点波动,连同他身后的疤面汉子两人也是安安静静地候在一旁。
“小雪儿,怎么这位阎罗老爷比你还惜言如金?该不会脾性也跟你一个样古怪吧,这样可很难估秤他老人家的斤两耶。”即使处在这一触即发的紧绷状态,祁沧骥仍不忘随口调侃几句,他着实爱上了与这小子斗嘴的甜蜜感,怕是成了戒不掉的瘾头。
“是吗……”恶质的笑容瞬间在脸上恣意地绽放,残雪可不会放过这送上门的好机会,徐缓地挺直了上半身,清妍的面庞却更加偎向祁沧骥,魅惑的语声诱人地幽幽扬起。
“忘了告诉你个可以参考的‘好’消息……我这身本事……全是他教的,前后有九年多的时间,你该可以……慢慢估量了。”纤指游戏般爬在坚实的胸膛上,残雪十分快意地看着这只狐狸脸逐渐变色。
不仅祁沧骥意外,就连其余四人闻言也都变了脸色,谁也没想过残雪这身神鬼般的能耐会是阎罗亲手调教出来的,而且仅只九年的时间,就算残雪天赋聪颖,身为人师的阎罗一身修为只怕更叫人忌惮。
“……‘好’消息?哈、哈,可不可以再奉送一个,就说你青出于蓝胜于蓝了?”干笑了两声,苦到连嘴里都彷若真尝着了涩味,原本从容的笑意已然冻结在祁沧骥脸上,变成了哭笑不得的滑稽样。
“……你说呢?”丢给祁沧骥一个暧昧不明的答案,残雪唇边带上了浅浅的笑意,绽露着自信的灿烂……就算不如阎罗又如何,任谁想要他的命,就得拿命来换,不会有例外,他一向清楚自己这条命的价值……
懒懒地起身伸展了下肢体,片刻后方才霜融的脸色却又开始冰凝,残雪神情古怪地回首瞅着祁沧骥,咬牙迸出的声调却是阴柔地可以叫人寒毛直竖。
“祁、沧、骥……可以告诉我阁下抹的是什么鬼东西?”
就见残雪正伸掌扳动着左肩臂,而被推拿的手臂却宛如腐木般垂悬着,看得出似乎不怎么听从主人的指挥,这情形看在众人眼里无疑是个惊喜,除了蒙面的阎罗外人人都露出了喜色。
“本来就是让你止疼休息的啊……”拍拍屁股一跃起身,祁沧骥的回答显得无辜至极。“我说……小雪儿,你没看到这些驴耳朵都已经拉的这么长了,说小声点他们也听的到啦,再说嘛……
“我是怕你如果再多喊上几句,你老大的形象大概不用等进京就全玩光了,到时可别怪我没提醒你要留底。”扬了扬眉,祁沧骥目光飞快地扫了圈视野,除了那两位之前已被吓过的仁兄外,就连原本七情不动的阎罗,面罩后的眸光都隐露出惊讶的讯息。
这是残雪?那个自己一手调教出的冷情杀手?祁永乐微眯起眼……近十年的相处以来,他从未见这张精致如面具的容颜出现过这么多表情,也没听过他主动说这么多话,更遑论感受到他情绪如此明显的起伏,他一直以为,这孩子早已收敛到无心无情……
而……眼前这个与残雪嘻笑打骂的……竟是自己的儿子?那个向来温文有礼,行事稳健不失半点分寸的儿子?那个战功彪炳、威名远播的靖远大将?祁永乐在心底打上了一个又一个的问号,他还真怀疑自己是不是老眼昏花了……
戴了连眼睛都隐覆的面罩,又刻意不开口出声,原是怕被沧骥认出,现在反是因为被他反常的表现骇得不知该说什么……他这个引以为傲的儿子,如今不但是非不分地跟个杀手厮混在一块,那副吊儿郎当的痞样更叫他看到眼珠子都快脱眶掉出来……这真的是他儿子?是他自小看了二十多年的儿子?
“你……知道他是残雪?”终于还是忍不住将疑问出口,祁永乐刻意压低了嗓音,语调也变成死气沉沉的毫无起伏。
“嘿,终于开口了……不过你的听力恐怕不大好,我都喊他小雪儿了不是吗?”祁沧骥一点也不意外阎罗一开口就是问他这问题,他难以置信的原由恐怕是因为他对自己自以为应该的了解突然变成了不能接受的陌生吧……他该是……也姓祁吧……
“小……雪儿?”字字都如巨槌般擂打着心坎,震惊之余祁永乐仍不得不勉力压下语气的起伏,“你知道……他在落雁楼的掩饰身分是碧落斋初晴?但他其实是我黄泉的残雪,你们临渊堂的死对头?”
点点头,此时祁沧骥反倒有几分同情起这位看不见真实容貌的阎罗,如果他真是皇朝宗亲里的一员,他很能理解他的震撼,毕竟谁也没见过他嘻笑怒骂的随性一面,更别说还这般违法乱纪地帮个头号杀手。
“这是什么意思?祁……沧骥,你们应该誓不两立的。”祁永乐仿如叹息般低语着……
一直以为儿子迷恋的是初晴这虚拟的人格身分,只要揭穿这层假象,他就该会清醒地划清敌我分界,怎么也没想到竟会是眼前这般局面……
“那你呢?阎罗,残雪该是你的手下大将,你令这群人围杀他又是什么意思?”来而不往非礼也,祁沧骥索性也问个痛快。
“这是黄泉的家务事,你不该管的,祁将军,靖远之名得来不易,别叫一个杀手糟蹋了,不值得!何况男人与男人……根本是背德叛礼,将军的五伦纲常又是渎到哪去了?”不知不觉地,祁永乐的语声带起了训示的意味。
“残雪手上染着多少鲜血你不会不知道,身为执法者,你不但不拿他归案以正法典,反倒私离前线同他搅和在一块,知法犯法,你……”倏然想起现在自己的身分,祁永乐突兀地止了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