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字字清晰的词语突然变成了耳语般的呢喃,每一句不会都是不能说出的禁语,然而即使没说出口,也还是无法阻止这些话在心底激汤著发酵……缓缓握紧了拳,封擎不禁神情黯然地微垂下首。
拜你莫磊所赐,我这些年来自以为累积的力量、勇气全成了泡沫幻影,一切全变得虚假的可笑,一切都……乱了……现在的我,能拿什么去面对她,怎么面对?!
再做回乖乖让她摆布的棋子?还是继续躲在这荒山僻壤里,不看不闻,任她只手翻天覆浪,洒尽无辜弟兄们的热血?
错了,自己真的做错了……如果早知道再怎么费心筑起的墙篱也只是层脆弱的薄壳,当初根本就不该自不量力地组帮创派,不该多事地一统北水,不该傻傻地以为这样的历练就足使自己成长,不该妄想自己能有与她抗衡的一天,结果呢……
一忆起了徐晨曦背叛的那幕,封擎云的气息又是紊杂地为之一窒……结果这一切的努力还是沦成泡影幻灭,自以为是的种种不过是绕了个大圈,就只是藉自己的手替她添增了报复的工具,自己这只棋始终没离过她的手……
「喂……又怎么啦。」拉长了尾声轻唤著,莫磊再钝也看的出情形不太对,小鬼那番精采的损语此刻还闷在肚里头烧著,哪知道还没来得及给时间发作就又见著了他这副要死不活的失魂模样。
「小鬼,你可不可以别一会儿哭一会儿笑变的这么快?」
这种变脸速度我哪跟的上啊?该不是提醒我年纪大了吧……喃喃在心底抱怨著,莫磊忽地一掌拍在那张失神的脸蛋上,想打掉那种又让他胸口发闷的烂表情。
「手伸出来,我瞧瞧你这小鬼又是哪儿撞著了,看是少了魂还是少了魄的,尽只会摆这种蠢相。」
「……没……」下意识地举起手覆上刚遭袭的面颊,火辣辣的有些麻,沉浸在自己世界里的封擎云却还是没能从迷乱中抽离,只是本能地开口拒绝著外界的干扰。
「没你个头,给我伸出来!我这肉垫再大块顶多也只护住你的头而已,其他的地方可顾不著,不过瞧你能走能跑还这么有精神骂人,嗤,问题应该不大。」
悻悻然地又在封擎云头上敲了一记,不趁这小鬼神游太虚的时候多捞些本回来,莫磊实在觉得对不起刚刚被骂到臭头的自己,也不想想他当八爪章鱼是为了谁才这么委屈……
猛然抬起头,到现在封擎云才明白莫磊那害人不浅的举动用意之所在,原来他竟是想保护自己?用那再平凡不过的血肉之躯保护自己?!
「等等,小鬼你这又是什么表情,不相信?你那颗笨脑袋再撞下去铁变成白痴不可,老头可没教我医白痴的本事,喂,死小鬼你到底伸不伸手?别以为我会忘了你吐过血的事,内腑伤著了对不对?」
「我……真的没事。」为了掩饰心头上的震撼,封擎云有些僵直地扯唇露了个笑容,他知道莫磊嘴巴虽坏,但其实对他还算不错,可是没想到竟会到这么好,好到竟可以以命相护?
……为什么?他并没有对莫磊付出什么值得他这样做的,是什么原因会让他对萍水相逢的自己这么好?
「笑也没用,臭小鬼,好话不说第三遍,有事没事我说了才算,把、手、伸、出、来!」好啊这小鬼,是欺他现在没力气抓人是吧,难得他这神医这么善良主动地想医人,竟还敢给他推三阻四地讨价还价?
微微眯起眼,莫磊开始笑的有点邪,他没忘记老头说过转移注意力可是止疼的最佳疗方,看样子眼前就有个大好机会可以印证这理论对不对……
「……莫磊,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缓缓伸出手让莫磊号脉,封擎云终於还是跨过了自己所设的限界,想要个答案的念头强烈的不可遏止,眼前这个完全与自己无关,该被归类为所谓外人的他究竟是为了什么……可以对他付出这么多……
「好?」怔忡地重复了遍,正凝神诊视著封擎云内创的莫磊纳闷地抬起头,睁圆了眼瞅著这个十分不对劲的小鬼,脸上掠过一抹不怎么自在的赧然神色,他还正打量著该怎么恶整这不听话的小鬼哩。
自己有对这小鬼好吗?其实也不过就只是不想这小鬼变的更笨,不想再看到他伤的鲜血淋漓地碍眼,不想……很多很多的不想逐一在心头汇集,聚成了条条解释的理由,却是每个都模模糊糊地让莫磊抓不出个名正言顺的所以然。
因为小鬼是病人?不对,他跟老头一样良心早丢给狗去啃了;因为小鬼看起来很可怜?也不对,比诸良心他的同情心少的更是可怜……拧著眉,莫磊显然被这一句突然冒出的话给问倒,只好十分难得地将问题塞到脑子里去消化想想。
那么……是因为小鬼生的漂亮,赏心悦目?嗯,好像有那么点,这么养眼的摔坏了多可惜……或是因为小鬼忽老忽小时而精明时而呆蠢地很好玩?呃,如果提供自己生活上的乐趣也能算做理由的话...还是因为小鬼……
算啦,干嘛一定要那么罗嗦地找理由,总而言之,言而总之,嗯,就只是因为……
习惯性地搔了搔乱发,想不出个确切理由的莫磊乾脆把一切归类成最简单好讲的──
「……我不想浪费。」
不……想……浪……费?
静静地任由莫磊将自己被利石割伤的四肢上药包扎,原本还有著几分伤怀感触的封擎云早被转移了注意力,不断思索著这四个猜开都懂合起来却如天书般难辨的文字到底是什么意思。
什么叫做对他好是因为不想浪费?这两件事怎么想都是风马牛不相及,能扯的上关系吗……
实在很想效法古人不耻下问的精神,再向身旁的出谜者问个明白,可是相处这么久对这石头的了解没十分也有八分,真要开口问,九成九除了得到个笨字外,想要的答案仍会是在渺渺云山之中……不可寻。
「别发呆了啦,等会儿帮我弄一下後头……好在完蛋的不是右手,要不然等扎好这些个,我看血也流了一缸去。」口齿不清地叨念著,莫磊正嘴手并用地将衫摆撕成一段段的带条,然後努力跟那只不怎么听话的左臂奋战。
「痛痛痛……要命!怎么这么痛?!」扯紧布条固定著断折的臂骨,莫磊痛的倒抽了口凉气,要不是因为没法推给小鬼打理,他还真想两眼一闭收工去,反正只要不见阎老儿,怎么都比现在醒著受活罪好。
「……很痛?」果然,这一摔对他而言真的很严重……似乎忘了才刚决定收起泛滥的同情心,封擎云又是不自觉地攒起了双眉,虽然看不著惨况,可是从刚才的口述以及扑鼻的血腥味推测,这石头这回恐怕真的很惨。
即使如此……抿唇微哂,封擎云不确定脑里现在所想的是不是证明了自己骨子里的劣根性,因为相较之下,他还是比较喜欢听到这种杀猪似的喊声,至少比之前那厌厌无力的软语来的让人感到舒服多了。
「废话,你当我喊假的啊?又没彩头……好拿……我可不像你这臭小鬼……皮厚的像头牛……没知没觉。」都已经痛到冷汗涔涔了竟还被质疑?尽管气再虚力再乏,莫磊说什么也得硬挺著捍卫他堂堂男儿的尊严,好证明自己才不是一点小痛就会鸡猫子喊叫的没用家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