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什么意思?他看到了什么……惊愕地张了张唇,最後封擎云却还是选择吞回所有到口的疑惑。
他不知道刚刚闪神的自己到底是做了什么,才让莫磊表现出这般反常的温柔,但他很明白,有些事、有些人一旦越了界,就再也回不到原来的样子,而自己,并不打算让这一切的单纯变成了复杂。
在莫磊大掌规律地抚拍下,尽管理智依然在心底交战著不肯妥协,封擎云还是不自觉地慢慢放松了紧绷的躯体,许久,才终於允许自己暂时在这具温暖的怀里稍事休息,缓缓阖上那双或许已泄漏了太多的瞳眸……
只一下而已……一下子……不会依恋的…… 只要……不在乎……不期待……就什么都……不会失去……不会……被遗弃……
像把摇椅般打摆著身子,只差没开始哼起儿歌来,一身伤的莫磊不免对自己这种舍命陪小鬼的气度感到好笑地咧了咧嘴,然而望向远方云彩的目光却是带著些萧索的意味……说来这小鬼还真是好命哪,这种被人拥入怀里哄抱的滋味,别说现在不可能,就连小时候……自己也不曾尝过啊……
胡思乱想著,直到臂上越来越沉的负荷将远扬的思绪拉回,莫磊不禁低下头看看又是什么状况,不意外地就瞧见了那贴倚在胸前的人儿正沉沉睡的香甜,虽然脸色仍嫌苍白,可是原本的凄惶不安已不复见,恬静纯美的睡颜著实叫他看的目不转睛,一种心满意足的情绪刹时溢满了心田,真想就这么不动不移地看到过瘾为止,只可惜……
「小鬼,醒醒,别睡了。」
摇了摇封擎云,一番天人交战後莫磊还是忍痛打断了自己的眼福,谁叫他得趁太阳还没下山前先把两人身上的零碎给整治一下,要不然天一黑就什么都看不到了,他可不敢保证就这么血淋淋地在这荒地里过一夜後还能见得到明天的太阳。
「嗯?啊,对不起。」片刻的茫然後,封擎云很快记起了意识消散前的情形,连忙直起身离开,原本没什么血色的脸孔上微赧地浮起抹不甚明显的红云,他没想到才歇一会儿竟就打起了盹。
「我是不介意肩膀借你多睡点啦,不过太阳快下山了,再不收拾收拾我们两个身上的,今晚可不好过。」困惑地眨了眨眼,莫磊不确定自己是不是眼花了,怎么他好像看见这小鬼脸红了下?可能吗?这六十岁的老头……
「你的伤……很重?」缓缓蹙起了眉,封擎云赫然想起莫磊可能伤的不轻,毕竟从那样的高度摔落,而下头又是碎石满布的斜坡,没有准备下连自己都不怎么好受了遑论是不谙武的他。
「你放心,阎老大还没想收我这条命。」睨了眼自个儿身上的红彩,莫磊不以为意地说著,下个举动却是陡然伸指压下了封擎云双眉间微拢的淡纹,「喂,讲过多少次了,别老学大人皱眉头。」
就说嘛,小鬼老头怎么可能脸红,还有,这小子绝对是双面人,要不然怎么会人才醒马上就恢复成了臭老头儿一个……若有所思地睇视著一脸肃然正经的封擎,莫磊认真思索著,到底哪种风貌才是这小鬼的本性?
就他的观察,那种地裂山垮也不眨眼的沉著死样该是这小鬼最常示人的面貌,所以扮来才会每每自然到让他看不顺眼拳痒,这点认知不禁又勾起了莫磊的满腹好奇……刚刚会是什么惊天动地的原因,才让这小子稳不住露出了深藏的另一面呢?
「左手暂时报销啦,没十天半个月别想它可以动,两条腿嘛倒是好像还能用……」盘著算计的念头,莫磊犹能一心二用地诊视著自己身上的创伤,事情再有趣也得先顾好自己的本钱,否则哪来的余力去刨小鬼的底。
「呃,前言收回,左踝肿了个包,断是没断不过也劳动不得,暂时得练练平衡感了,耶?还真奇怪,怎么倒楣的都在左边?我的心有这么偏吗……」语声迟疑地缓了些,莫磊转头瞄了眼多灾多难的左半边,想不通自己怎么有办法能摔成这一半一半的。
眉心虽然被莫磊的长指霸占著,然而随著灾情一件一件报入耳,封擎云的脸色还是变得越来越晦涩难看,一股没来由的烦躁与闷郁再次盘据在胸口蠢动著,扰的他忘了该挂上那抹隐藏情绪的虚伪笑容,忘了该装出事不关己的淡漠脸孔。
自责地紧抿著唇,封擎云不免为自己的疏失感到懊恼……伤成这样,一定很痛吧,毕竟对常人而言,这样的伤痛并非如家常便饭般易受,搞不好这位神医大人到今天之前都还没尝过这么痛的滋味。
「其他的都是浮伤了,青一块紫一块的还不算太难看啦,比较惨的应该是後头,火辣辣的一片,希望还有留层皮在……唉,好在这张脸还端的出去,至少没像小鬼你现在这丑模样,走出去准会把人吓死。」
尽管一身的狼狈,莫磊犹是没三分正经地开著玩笑,可惜面前这唯一的听众似乎不怎么领情,放晴不到片刻的脸容上又开始乌云满布,凝重的叫他忍不住抬头看看天老爷是不是真准备要塌了。
又是怎么回事了……瞪著那张臭到不能再臭的脸盘,莫磊是一肚子的狐疑,不禁开始怀疑起这小子这回撞坏的不只是头壳而已,要不然怎么从摔下来後就变得这么阴阳怪气。
一会儿是灵魂出窍的小可怜扮样,一会儿又学奶娃般不管天塌地崩地说睡就睡,而现在,离他上个表情都还没盏茶的功夫,就又摆出了这副人家欠他百万银两似的黑脸?自己又不欠他什么,干嘛老给脸色看……
「臭小鬼,把话给我说清楚,你小子现在扳著这张後母脸是什么意思?活著就该偷笑了,还摆什么谱,小心我把你当针包扎……真想不通你这小鬼,该笑的时候不笑,反而是该痛该哭的时候拼命笑,简直是脑子有问题。」
先发制人,当然也是老头伟大的家训之一,他姓莫的可不光会傻等著接招,何况东拐西绕地猜人心思实在不是聪明人的做法,与其憋著一肚子难受还不如把话挑明说个乾脆,他就不信这小鬼能有什么理直气壮的好藉口,敢对他摆谱?下辈子再看看有没有机会!
有、问、题?到底是谁的脑袋有问题?!偏首转向莫磊出声的方向,如果能看得见,封擎云绝不怀疑这会是他有生以来第一次目露凶光地瞪人,他都已经万般隐忍著没开口了,这家伙竟还敢先声夺人地开骂?也不想想这些鸟事是怎么发生的,可笑的是他刚才竟还为这家伙的一身伤疼感到歉疚。
深深吸了口气,封擎云将所有泛滥的同情心与责任感全数收回,更努力提醒著自己风度两字,威霸一方的泷帮帮主不需要跟这种无理取闹的草野莽夫如此计较,是伤是痛全是这家伙活该自找的,干嘛自做多情地替他难过!
「我为什么要偷笑?这点高度若能要我的命天都会下红雨,要不是有个笨家伙搞不清状况,慌的像个八爪章鱼攀在我身上,巴著我不放,这只笨章鱼现在根本不会躺在这儿哼哼唉唉地像条可怜虫,而我也不会……」
不会再一次尝到那种惊惶失措的无助感觉,不会知道原来自己还是软弱的一如当年,不会……如此迷惘地不知何去何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