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分渺茫的愁绪立即被莫可奈何的笑意冲淡了许多,封擎云没想过一番想来痛彻心扉的往事会被归纳成这几句叫人哭笑不得的结语,这石头又一次让他开了眼界,或许在他眼里,天底下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事,哪天若是地崩了也许他还会嫌口子裂的不够大呢。
「等等,你心口上那一记要命的旧伤……不会也是她赏的吧?」当瞥见小鬼顶了个不怎么好看的笑容点了头时,莫磊只觉得那把无名火在胸臆间烧的更加放肆了。
「拜托……别告诉我昨晚你的热情也是她的杰作。」话才说完,就看见那张笑的更是难看的脸孔又是上下点了点,至此莫磊再也管不住自己的嘴。
「笨笨笨笨笨!笨死了!你这小鬼为什么会生的这么笨?!」嘴角骂到快抽搐,莫磊连鼻都觉得快可以喷出火来,要不是看在小鬼人不怎么舒坦的份上,他一定不吝再多费些口水喊笨,看看能不能一棒子把他的笨脑袋敲的聪明点。
「人家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你这小鬼却笨到明知山有虎不但偏往虎山行,还大方到直接拿头往虎嘴里塞?!嫌命长怎么不找我帮忙把你剁成了肉块喂王八?」
「……可悲吧,就像只扑火飞蛾,明知等在眼前的只有覆灭却仍傻傻地渴望那份不可及的温暖。」不敢对上莫磊火灼般晶亮的双瞳,他怎会不知道自己的愚昧,却总是在企盼与失望间挣扎,跳脱不出她划下的圈。
「去你的啥唠子飞蛾,乾脆说是蚊子算了,那也不用等火化灰了我直接先一巴掌成全你!想要温暖可以找我啊,干嘛非得跟那疯女人要?缘木求鱼懂不懂?如果树上真能让你找著鱼我看连猪都可以在天上飞!」
「你也觉得……这是奢望?」语声轻颤,封擎云无法接受莫磊竟是这般完全否定自己的唯一希冀,他并不要他的怜悯也不稀罕他的同情,可是至少……至少……不要说的这么斩钉截铁,不要真似认定他的希冀只是份奢望……
「废话,不可能的事不叫奢望叫什么?我看异想天开更适合形容你的白日梦。」
「为什么?!为什么别人唾手可得的亲情温暖在我就是奢望?我想要的不过是最平凡的一样!难道这也有错吗?我是做错了什么才让她不要我?既然不要我为什么要生下我!这样的人世我也不想来啊!」凄厉嘶吼著,从来只能捂心自问的怨语再也忍不住狂飙出口,紧扣著莫磊双肩,封擎云奋力撑起臂俯身瞪视著这个否定他全盘的男人,可那张脸却是越来越模糊越来越看不清楚,就像隔了层厚厚水雾。
为什么他要说『是』?怎么会是『是』呢?一直以来奢望两字就只是自嘲的词语,他从来就不曾真的认为这一份希冀叫做奢望,一个孩子渴望父母的呵护疼爱有什么不对?为什么莫磊要说它是奢求?!
「姓封的死小鬼你凶啥?说你笨还真不是普通笨!」火气也被吼了上来,莫磊不甘势弱地也睁圆了眼瞪回去,「谁规定做娘的就一定得喜欢她生出来的东西?男人女人本来做了那档事就会有小孩,跟要不要有什么关系?她肯让你待在她肚皮里十个月你就该偷笑了,还怨?
「生不生你是她决定又不是你,她高兴生你管得著?不想来又怎样有本事你再爬回去!心长在她身上,她就是讨厌你你又能怎样?管你有没有错,她认定的对错又不是你能改的?既然什么都不是你能做能改的,那还有什么好抱怨好难过的?她讨厌你你也别喜欢她呀,为什么非要向一个无法对你付出的人索取你要的情爱温暖?」
「你你……乱说……你……」一口气堵在喉头,封擎云又是咬唇又是皱眉却怎么都反驳不了莫磊那一长串歪理,然而反驳不了并不等同於接受,水液漫没的眼眸里满是不甘与怨怒。
情绪剧烈起伏著,头昏脑胀下双臂已是无力地开始颤抖,封擎云却是死撑著不肯倒回身下的温暖里……多少年难愈的伤痛竟被这石头数落的一文不值,这算什么?难不成那些伤那些痛全是自己活该自找的?真是他太奢求、太不知足?
「唉……」一把拉下那颤抖还犹自逞强的身子紧紧抱搂著,莫磊叹了口气放柔了声调,「小鬼,何苦执著在得不到的东西上?期盼、失望然後伤心,一而再地重复了这么多年难道还不够?豁达一点日子不是比较好过吗?既然都来人世走了这一趟,不管是不是出於你愿,日子还是你在过啊,为什么不放过自己开开心心的过呢?」
何苦执著……熟悉的词句叫封擎云蓦然从激动中清醒过来,似乎,自己也曾对她说过这一句──何苦执著,讽刺的是自己却也是深陷执著而不自知的愚者,话,为何总是能说的如此容易……
「……我……知道,我都知道,可是……」水雾再次凝成了珠泪,这一次却终於是为了自己而流,滴滴淌落在那紧紧包覆自己的炽热胸膛上。
放手吗?如果真的决然放开了这二十年引以坚持的理由,以後该再拿什么藉口去堵自己的心伤?没有了这股怨这份盼,他还能剩下什么来支撑摇摇欲坠的自己不往绝望的深谷里坠?狼狈呜咽著,封擎云如溺水者般紧攀著莫磊,整个人全蜷缩著往他怀里躲。
「有我啊,小鬼,你以後有我啊。」看出了那双漆眸里的恐惧与空茫,莫磊说什么也只好委屈自己忍著痛,没出手打掉那两只快把一身老骨拆散的臭爪子,「你在担心什么?没人要你吗?我说过我要啊,你想要的温暖也可以向我讨啊,我没小气到不给你的。」
「……莫磊……」
「小鬼,我也是个弃儿,但我的运气比你好些,莫离那老头脾气虽怪却不是无情之人,凡是他懂的不管有用没用全塞给我了一堆,而我觉得最受用的就是他曾说过的一句话──认清现实,梦可以做,但是该醒的时候就得放手让自己醒来。
「若是急著醒太痛苦那就慢点也不要紧,反正……以你这死心眼的笨脑袋来说,我看也不是一两天就能想通的,不过先别哭了好吧,已经肿成这样了,再哭下去我恐怕得拿针帮你撑眼皮了,眼睛闭起来,亲一下就不哭了。」
趴伏的身躯明显一颤,紧抿的唇弧忍不住破涕弯扬了几分,封擎云听话地阖上了沉重的眼皮,赧然享受著那暖软唇-瓣的柔情呵怜,总是这样,总只有在莫磊身上才寻的到那份让心宁静的所在,只有在这双臂弯里才能暂时卸却那沉重的包袱,纵许自己好好休息。
「臭红毛~!」突然间一声尖锐的喊声打断了两人间宁和恬静的气氛,一团红影如暴风般卷开了门扉冲入房来。
「你开的是什么鬼方子?!补血也就算了,居然还……还有强肾壮阳用的?还敢拿大哥做藉口?我看是你这外强中乾的红毛才需要吧。」娇靥上满是羞窘的酡红,岑菱肚里这把火可比平常还要烈上三分,说来说去还不都是这臭红毛害的,竟然叫她一个大姑娘家拿著方子去抓这种药?想起孙大夫那一脸古怪惊叹的模样,她只差没当场打个地洞钻下去。
「想整我也不能这么没天良吧,我好歹也……大……大哥?」满嘴的叨念在看清了眼前景象的那一刻全消散在合不拢的嘴里头,岑菱那双莹莹美眸霎时睁成了大圆,一动也没法动地直瞪著正前方这幅叫人脸红心跳的图画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