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要死要活选一条快走,干嘛蹲在这儿烤火!?』清脆的童音宛如天籁,将少年枯竭的意识从地府边缘拉回。
是那个与自己有着相同味道的男孩?琥珀瞳眸里倒映的除了火光外多了一张漂亮的脸孔,稚气未脱却似已冷绝了所有感情……这是第三次见到他了吧!小小年纪的他也染着那种遍历沧桑的孤独感,仿如人间世情的温暖都离他们很远很远。
『我……不知道。』
要他怎么选?拿什么……来选?一直以来就只有唯一的『她』不断给着自己继续下去的理由,而今……要去那儿呢?再来到底该要做什么?谁能告诉他以后呢?
还是,让这场火吞了自己,就什么都不用再想、不用再感受?想不出怎么办,所以选择了最不屑的逃避?他只不过是……
『这样吗?你也找不到理由了……』
低声的喃语,幽然迷离,似也带着同自己般无尽的迷惘,少年忍不住徐徐睁开了被血粘糊的眼睑……他能理解吗?自己要的,只不过是个继续的理由?
『你的名字?』
『……魑魅。』犹豫着,最后还是报上了这个来自鬼域的名字,一个每每提醒着自己与一般人不同归属的名字。
『好名字……我喜欢!』
淡扬了扬失色的瓣唇,其实在上一次见面男孩赞美自己的眼睛漂亮时就该知道了,他的特别真的不属于这扰嚷纷沓的人世。
『要跟我来吗?魑魅……在你还不知道该怎么做前,我不介意作你暂时的理由。』
『……好。』徐徐地伸出大掌紧握着冰凉的小手,空茫的琥珀淡瞳里开始燃起了另一簇火焰,这一瞬间,男孩小小的身影似乎那般契合地嵌进了心底那处遗失的空缺……
『即使到世界尽头?』
『好。』没有犹豫,诚挚的笑容也没一分改变……水里火里对自己而言并没有什么不同,就算是凄凄鬼域又有什么关系。
『……跟我回黄泉吧!那地方没有这讨人厌的亮光,很适合我,也该……会适合你。』
地府黄泉吗?其实哪儿都无妨,自己想要的向来只是个能认同他的存在,是亲人是同伴甚至敌人都无妨,曾经他失去的,而今却轻易的再次获得,这一回他会小心呵护着不再放手了……
『残雪,我的名字……冬逝时残留下的最后那捧雪,跟你一样,一旦少了另端的联系,就只是被人遗忘的一族……』
遗忘吗?这一次是不是又走到了尽头,终究还是只能属于被人遗忘的一族啊……
疲惫地睁开眼,跃入眼中的就是满室刺目的火光,难怪……难怪自己会梦回儿时,梦回那段与爷的初遇。
眨了眨干涩的眼,黑衣男子不适地垂下眼睫遮荫着火光,这双异于常人的淡色眼瞳最讨厌的就是刺眼的光亮,就如名字般每每提醒着他只适合活在阴暗鬼域,只能做个见不得光的暗影。
习惯性地想动手拉上身后的连身软帽遮光,这才迟钝地发觉自己是被拘禁着,不但双腕被铁炼束铐于顶,整个人其实也被悬吊离地,只是拜全身的伤痛所赐,他根本麻木地感觉不到这些。
这是哪儿?伸舌舔了舔干裂的唇瓣,现在除了知道自己还活着以外几乎是一无所获,看情形似乎还是被俘虏了,就不知这里是那达的前线战阵还是军后大本营,失去意识前遇着的那个人果该是敌人没错。
只是……丹田处一股暖烘烘的热流让黑衣男子迷惘地拧紧了双眉,有人替他止了血又喂了似乎挺不错的疗伤药物,否则自己大概早成了地府里的一抹幽魂,是那个男人救了他吗?然后……又擒了他?
何必这么费事……阖上眼,黑衣男子不禁回想起交手时的一些片段……怪异的还不只这桩,晕迷前男人说的那几句话他依稀还记得,分明,那个男人一直都在的,从杀戮的一开始他就已经在那地方了。
然而这一来他更不懂了,既是与那群想生擒自己的同路,那人为何不打一开始就出手?虽然只是短短几句话与模糊的一眼,直觉却告诉自己那谜样男人的身手绝非泛泛,若有他加入,那场混战最后站着的不会是自己。
为什么不出手?甚至在同伙一一倒下时也仍漠不关心地袖手旁观?就像发生的一切都与他毫无瓜葛,他只是个看戏人而已……
响动的锁链声打断了黑衣男子的冥想,缓缓张开眼,就看到三个人影打开了牢门向自己走来,其中一个高瘦身形的瞧来很眼熟……
对,是那个一直被祁沧骥逗着玩的可怜老家伙,好象叫做什么血鸢的,瞧他一脸阴骛的模样,想来是爷那头没占着什么便宜,只是如今自己失手被擒陷在这里,就不知道会不会影响了爷他们后头的盘算。
「祁将军,没想过也会有这么狼狈的一天吧!」开口招呼的是一个三人中看来最为猥琐的中年人,留着两撇八字胡,如豆的小眼满是飘移不定的神色,黑衣男子不禁联想起在启程来那达前,那个在南郊古林里污蔑爷的师爷人物,都是副让人想一刀剁了的惹人厌模样。
「咦?你的眼……」无礼至极地举着火把贴向黑衣男子的眼,六道眼神全随着中年人的惊呼聚向了那双黑衣男子的瞳眸,如杏般微微勾挑的眸形明媚动人,然而却是忘了着上墨彩的半品,色泽竟是淡如琥珀般的怪异。
「奇怪,没听说靖远将军有双兽眼啊?」
视野被耀眼的火光照成了一片刺痛的空白,尽管难受男子却是没肯示弱地闭起眼,依旧神色漠然地任人评头论足。
「因为禁忌所以保密是吗?别以为不说话就能否认你的身分,你身上的这块玉已经泄漏太多了,何况如果你不是祁沧骥,你那两名伙伴又怎会不顾生死地掩护你遁逃呢?」
眼前似乎有什么晃动着,不用多想,他也猜的出是那块祁沧骥交给他作为讨救兵信符的古玉,敌方大概是因为那上头的『祁』字下了断语,殊不知却是错的离谱,他只是个无足轻重的小人物而已。
「姓祁的,落在我们手里就光棍点,别自找罪受,我们想知道跟你一道的那两位是什么来历,尤其是那个一身贵气,气度不凡的男人,是不是也是你们大祁的皇族成员?是王爷还是跟你同是世子?另个冷脸小子呢?是护卫吗?还有,那个你们送来讲和的女人呢?」
再多的问句得到的始终是片静默,黑衣男子甚至听没两句就阖上了眼,那完全没把人放在眼里的狂妄模样很快就惹翻了这形貌令人生厌的人物。
「妈的,给脸不要脸!」吐了口沫怒骂着,中年人却是不敢作主动罚,只好转首向一旁的上司请示着:「血鸢大人,这姓祁的这般不识好歹,您看是不是该动点家伙好叫他说话。」
「别玩过火,他的命得留著作筹码用。」挥手交代着,血鸢转而向身后未发一语的青年人弯了弯腰,语态显得十分恭谨。
「螣主子,这儿就交给元茴去办吧!等会儿属下再与血卫领人彻夜搜查,方才交手那两人该也负伤不轻,应该还没离开魔石坡,若属下力有未逮之处,还望主子能拨调螭、胧两位卫领帮忙。」
未予理会,青年人只是径自缓步向前迈了几步,蓦然伸手握住了黑衣男子的下颚端详着,而当那双琥珀色的瞳眸如他所料带着不悦的神色睁开时,一抹含有深意的笑容徐徐绽露在那张雍容俊雅的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