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王。」对戎剩的言语听若未闻,淡色晶眸执着紧锁的仍是:「爷留我是希望助你,不是拖累你。」
「阿魅,你多虑了,剩哥提的什么帐不帐的我本来就没当回事,是他自个儿把它当真计较的,你别以为是什么天大的严重事,我保证跟我的安危无关,跟那达国政也无关。」
紧抿唇,赫连魑魅抓握的指掌仍是丝毫没妥协的意思,就算戎月说的是实情,但只要戎剩在意,那么就会是一步有用的伏棋,与其把它浪费在自己身上他宁愿戎月留着,在危急的时候拿来要求戎剩帮忙。
「阿魅,拜托……」
就在僵持不下的当口,一只指骨分明的有力大手覆上了两人交握的掌腕,也不见费什么功夫就轻而易举扳开了紧束的五指,改握在自己手中,看似没使什么劲道,赫连魑魅苍白的双唇却是不可抑地颤抿了下。
「剩哥?」带着忧虑神情,眼尖的戎月忍不住皱眉盯着那只犹自覆握不放的大掌,尽管他不若旁人般畏惧着戎剩,但不表示他不知道这个表哥性子冷酷邪佞得很,只是他想不明白——阿魅有惹着他什么吗?
「胧,送月王回宫。」
清冷的语声才落,一抹鲜红倩影就像似自半空幻出般,突兀地在众人面前出现,戎月定神看去,才发现罩在那抹彩里的原来是名身形婀娜的秀丽女子,只见她先是神态恭谨地向戎剩曲膝致礼后,才反过身对自己无限风情地笑了笑。
「月王,请移步。」
「剩哥……」小小声嗫嚅着,戎月睁着双湿漉漉的黑瞳无言请求着,即使很清楚从那双唇出来的话语向来是说一不二没得商量,但他真的担心自己这么一走,阿魅就完蛋了,照那两只手交握的「友好」程度来看……梁子似乎结的还不小哩……
「先回去,若是担心魅儿就免了,我没打算放手,阎王想抢也没门。」
魅……儿?剩表哥唤阿魅作魅儿?听来……呃,好亲密,那么没打算放手的意思就是会救他啰?疑问一个接着一个,即使全都虚渺无解,戎月却是乖乖地不再多语坚持,一改之前忧心忡仲的神态,大步随红衣女子离去,只因为方才在那狂妄的言语里,他感受到了一种会叫太阳老爷从西边起床的在乎。
竟能让剩表哥在乎呢!呵呵……某人惨了……
「安全吗?」尽管腕仍被握的生疼,看着戎月模糊的背影越来越淡,赫连魑魅还是不自觉地向面前这个叫人摸不透的男人启口相询。
那女子虽然看似会武,但若再遇着批同样狠戾的杀手,她有能力护戎月周全吗?
依这男人的身分与种种不善举动,应该是敌人吧!但方才言语间的交谈态度却又不像,戎月对他似乎相当的……信赖?赫连魑魅不自觉地拧了拧眉,不是为身上阵阵抽搐的疼楚而是为脑里这团茫无头绪的谜。
只因为他相信爷的同胞兄弟虽然看似孩子气,但在那张天真的笑颜下必有极其精明聪颖的一面,否则在暗潮汹涌的那达王宫里又怎能相安无事生存这么久,单靠武人本色的欧阳胤撑持辅佐是不可能的。
所以,他真的迷糊了……
他相信戎月的判断,但也绝对相信自己的直觉,况且方才的那团混乱里,男人的确并无相助之心……微蹙的双眉越拧越是深揪,对一个人分不清是敌是友还真是数十载年岁里破天荒的头一遭。
紧抿唇,赫连魑魅不禁开始怀疑起自己是否曾思虑得这么辛苦过,过往的世界里从没这样的复杂,遇上残雪前孤身独闯的世界里没有,遇上残雪后如影随他杀戮的世界里也没有,怎么才离开了那人身边……世界就变得如此诡谲?
「魅儿,你该担心的是自己这条小命吧?」伸指勾回那张看似寻影远眺,实则不知神游到几重天外的脸容,润红的唇瓣再次似笑非笑地轻扬,戎剩一点也不意外那双琥珀淡眸里为他人盛满了神伤。
怔忡地望着男人近在眼前的灼亮眼瞳,赫连魑魅陡然想起昨日让他一夜不眠思索的祸首也同今日今时——都是眼前这个人,是他……把自己的世界搅乱成一团浑雾吗?
「血字十卫血胧居首,比你这只爪子忘了磨利点的笨猫有用多了,再说……」睇凝着那双如琉璃般漂亮却没有焦距的迷蒙晶瞳,戎剩发现自己一刻也不想再在那里头看到别的影子,所以才难得大方地给予了解释。
「胧是我的人,在这片漠地上就算是活腻的也没胆敢招惹她。」
「喔?」尾语轻扬,苍白的唇办忍不住笑抿成抹弯弧,不是因为不相信男人所言,而是不久前也有个人信誓旦旦地说着不会,保证没有不长眼的家伙挑这官卫尽出的佳节滋生事端,结果却是眼前自己这副狼狈万分的惨状。
「质疑我?」语音扬起却没有丝毫被冒犯的不悦,只因落在眼里的那抹笑,如春风轻拂,戎剩略感意外地眯了眯眼,原本凌厉讥诮的眼神缓和了几分,原来这只猫笑起来还挺可爱的,不仅淡化了许多沧桑味还凭添了点平常唇棱紧阖时绝计找不到的稚气。
收回漫游的心绪,赫连魑魅下意识就是仰起脖望着人摇头,背光的脸容模糊难辨,只有那双灿如夜星的黑瞳是那样突兀地灼炯夺目,却是如潭深幽地让原本就有些昏沈的神智又再晕眩了几分。
飞扬自负的神采、狂傲不器的霸气还有那对人世不时隐现的讥诮……这样的一双眼,恍惚间赫连魑魅觉得自己似是又见着了那抹朝思暮想的身影,满溢的思念在这脆弱时分再也无处可藏。
「你在看着谁?魅儿。」柔声哄问着,缓和下的目光却是渐渐聚起了锐芒,戎剩知道这双迷蒙的猫儿眼此刻深凝的不是自己,能让这只笨猫露出如此依恋神色的,是那个让他在月夜下寄情遥念的人。
「爷……」情不自禁倾吐出系心的唤语,只是当虚渺的气音逸出唇齿时,双瞳中的浑沌已是骤然惊醒。
不是他!爷绝不会这样叫自己,他向来都是直呼自己的名,因为喜欢,只有气极了才会把「赫连」两字一块吼上。
因为爷知道,比诸地府魍魉的魑魅鬼名自己更在乎的,是那抛不掉的族姓,一如欧阳两字之于他……都是把提醒着他们过往遗恨的残忍利刀……
「爷?」了然的笑意随即跃上魔魅的面庞,戎剩缓缓蹲下了身,满意地看着那双淡眸再次把自己清澄的倒影映人:「阿月那个孪生兄弟吗?原来如此……难怪你会愿意做那小于的褓母,舍得拿命来玩。」
「你怎么……」问语消结在另波不预期涌起的晕眩中,只因在少了那抹硕长的身影遮阳时,本能地就想挪身避开那过于炙眼的芒,谁知道妄动的后果却是天地一阵倒旋,赫连魑魅无力地闭起眼,试图集中越来越涣散的精神。
「想问我怎么知道的?哼,你以为在这块黄土沙地上能有我不知道的事?」撇唇轻哂,戎剩揽臂一把将这个明显已快脱力晕迷的家伙打横抱起,慢步走向方才自己高踞的树影枝荫下。
孱弱地张开眼,赫连魑魅神色迷茫地仰望着这个越来越不知该如何在心底定位的男人,他的一举一言都让全身的感知叫嚣着危险,可迄今却顶多只是冷眼旁观,并未曾真的挥刀柑向,而此刻避阳的举止更叫人捉摸不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