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魅!」甩甩头回过神,映入眼底的凄厉景象就让戎月再也顾不得帝王形象地高喊了起来。
身后的人正单膝曲跪用左臂抱着他,而右手则是紧握着半截缨枪立地支撑,漆黑的枪身却是狠狠穿透了他自己的右腿,更怵目惊心地还连串钉了只兀自扭动的蝎般怪虫。
「……」听到喊声赫连魑魅就知道戎月已恢复了神志,左臂缓缓放松了勾揽的力道让他离开自己膝上,深吸口气后反手拔枪掷插在远处,再一连将右半身气血大穴全点了才疲累地任自己坐倒于地。
「得尽快回去,你伤的很重。」咬着牙,戎月飞快地将两袖撕成了碎条暂充绷带,一圈圈将他看得到的伤处绑紧扎妥,看着那张汗涔的脸庞苍白如纸,忍不住就是泛起一阵的鼻酸。
「对不起……都是因为我。」
「别介意,这些伤我习惯,不很痛。」扯唇轻扬,赫连魑魅露了个无所谓的淡笑,开口多言说是安慰其实也不尽然,这种程度的创痛他真的是习惯了,疼,却也要不了命,比较伤脑筋的还是腿上那种熟悉的灼热感正逐步蔓延。
「习惯?」这也能习惯?才因为自责而满布红丝的大眼不能置信地眨了又眨,半晌盈盈水气中开始出现两簇火苗,戎月唇角抽搐地扬高了声调。
「习惯用血洗枪还是习惯腿上穿洞?」
呵……原来这点戎月也跟爷很像呢!任是脾气再好真急了也都还是跳脚骂人地表达他们的关切……忍不住露出抹莞尔的笑容,脑海里又浮起那个人为自己又气又急的担心模样,跟眼前人……好象。
「你还笑?」
「都不是,我没选择,把它挑开我没把握能杀得了。」笑意犹存,赫连魑魅意有所指地眯眼望望顶上阳,视野立即被片刺眼的白芒攻占。
连帽披风随手扯了去抓虫,在这种万里无云的阳晴空下,这双没有遮蔽的猫儿眼根本就什么都瞧不清,即使平素里早习惯用其它知觉弥补这不足,然而戎月的存在让他不愿意冒上半点风险,所以就只能趁被噬咬时的触感一举将之成擒。
「又是因为我……对不对?」标致的小脸即刻垮了下来,善体人意的戎月哪会猜不着又是为了自己的安危,阿魅才承受这些原不必要的创痛,唇儿微撅,两只漆瞳又开始泛起了层茫茫水雾。
真像个孩子……这点,就跟爷差多了……举起手,迟疑半晌才将指轻拂在戎月润如凝脂般的面颊上,琥珀色淡眸又是泛起点点回忆的涟漪。
若是爷,只怕会嫌自己多此一举骂得更凶吧!而眼前这挂着同张容颜的人儿却似水塑的,满眼满眶地全溢着泪,只差没一脸涕水地号啕大哭,搅得他真不知该拿哪句话安慰才好。
「不要紧,真的习惯了。」拭去颗颗不胜负荷滚落眶外的泪珠,赫连魑魅尽量摆出一付没事人该有的样子,即使心底的一隅正为腿上越来越炽的热灼感到烦恼,烦恼的不是该如何解毒而是该怎么才能把戎月先哄回去,他不想自己的生死再令这可人儿负疚心伤。
「习惯?」低沉的语声一如主人此刻神态般佣懒,突兀地在两人头上的绿荫间传出,而随着语音出现的还有张邪魅俊颜,眉角唇畔满是玩味的戏谵。
「我可没想过有人能被这毒玩意咬成习惯的,你这只猫儿还真与众不同呐!」
「剩哥?」
此时此刻能见着这个几乎无所不能的表哥,戎月欣喜若狂地只差没把各方神佛全给拜上一遍,而相较于戎月显得毫无心机的由衷愉悦,赫连魑魅的感受可以说是完全两样的相反。
姑且不论昨夜戎剩毫无道理的挑衅或是如今他在此巧合到极点的缘由,光是看他斜倚枝头的悠哉模样,就不难猜测他人只怕是早就在这儿了,然而不管方才戎月的情况有多危殆,他却始终都如局外人看戏,直到最后曲终人散了才现身,其心之险不语可知。
「不过十来天不见,阿月你苦中作乐的本事倒越见长进,尸横遍野死虫满地的也能这般废话满篇?你不是想磨到这小子死透了再找达巫练习招魂吧?」
「招……魂?」赫然想起戎剩甫露面的那番言语,戎月顿时铁青了整张俏脸,脖僵唇颤地回过头,惶然失措的惨淡脸色像是他才是中了剧毒的那一个。
「阿魅,你被那东西……咬了?」
你又何必吓他……眉心微蹙,赫连魑魅神色不豫地瞅了眼顶上那唯恐天下不乱的多事者,而戎剩则似是早料到他的反应,视线相交时好以整暇地回以个「看你怎么办」的无声问候。
「别担心,不是第一次,之前被咬过也没事。」
不知道说这个有没有用?没什么安慰人经验的赫连魑魅只能言拙地道出自己现在盘旋脑里的臆测,比起上次立即毒发的难受,此刻仅只局部灼烫的不适实在已好得太多,让他不免猜想着这毒是否真能习惯?
就他多年野地生活的经验,很多毒物接触久了身体自然而然都能产生些抗性,也许这虫毒也是如此,等会儿调息会儿就没事了也不一定。
「难怪,难怪到现在还能撑着陪阿月胡扯乱言没瘫成烂泥。」摆出付原来如此的恍然神情,斜挑的凤眼却依旧似笑非笑地睇视着那双琥珀淡眸。
「没事?剩哥,真的是因为阿魅他曾被咬过所以不要紧吗?太好了!呼……差点吓死我了。」
「阿月……」状似叹息般轻喃着,偏腿微晃中戎剩坐直了身躯,唇畔徐徐漾开抹揶揄味十足的谵笑:「我看你这个王实在是越当越回去了,居然混到连自家的特产都搞不清楚……」
「咬一次是死,咬两次会是活?只不过苟延残喘死得慢点多受罪,我真怀疑欧阳那老头除了废话外,到底有没有教你点有用的。」
不轻不重的一席话就恰似寒冬里浇下了大桶冷水,不但立即将戎月满脸雀跃的欣喜凝结住,更雪上加霜进一步地把表情冻成了呆若木鸡。
如果说话是旁人,戎月真会以为这人是故意寻他开心吊胃口,虚虚实实地不必全放在心上,只可惜,开口说这话的人是戎剩,即使惑人的魅颜上轻松地像在开玩笑,他也清楚明白从那两片红唇吐出的每个字都再真实不过。
「救他,剩哥,帮我救阿魅。」
「帮?」感兴趣地微挑眉,偌大的身形已如片落叶般轻灵自枝橙间翻落在两人面前:「行,跟你的烂帐一笔勾消我就帮,击掌为誓。」
「好。」没有犹豫,戎月几乎是接着戎剩的话尾应答,然而手才举还尚未递直,就被另只染满血渍的指掌一把牢抓地不得动弹。
「阿魅?」
「不要为我被威胁,不值得。」尽管不明白戎剩所谓的烂帐是指什么,但以那男人的心性估量,会在此时提出当条件的一定不是泛泛,而且听来他还是亏欠的一方,既然如此,他不要戎月因为自己放弃手上握有的筹码。
「喔,不值得啊……局外人的你是用什么在判断?搞不好我跟阿月的那笔帐只是顿饭而已,怎么,你的一条命连餐吃食都不值?」
饶富兴味地睇视着那双困倦却依旧晶亮的猫儿眼,戎剩不意外自己心情低荡的有些恶劣,任谁看到自己的东西被弃如敝屣,大概都不会好过,对他凡事唯我的性子而言,尤其难忍,即便轻言放弃的是东西本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