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次再让我发现你过问我的事,我绝不轻饶。」
「是。」
足利义政回头望了一眼毫无动静的鬼御堂,眉头微皱,心想,真是个麻烦!
「找人来看看,你就待在这里,等他没事了再来向我报告。」
「是。」
竹下物取连忙善后,叫人去请大夫,拿伤药,自己坐在鬼御堂的身边。
「怎么会弄成这个样子呢?脸是艺人全部的生命,瞧你怎么会让自己伤成这样?」
竹下物取轻抚过鬼御堂红肿的颊,但他仍是瞠大无神的双眼,没有半点反应。他自己咬破的舌尖已经经过简单的处理,但一大摊的血?仍教人怵目惊心。
竹下物取拿着干净的布拭去他脸上的血渍。
「这伤口很深,需要一段静养的时间,在这期间,你最好少开口,至于脸上的伤倒还好,每天两次用这药敷着,三、五天就会消肿。」大夫看过鬼御堂的伤势后,如此交代。
「谢谢你。」向大夫道谢之后,竹下物取一边把药敷在鬼御堂的伤口上,一边软言相劝。「我不知道你们怎么会闹成这样的,不过,将军的手段相当无情,你想在将军府活下去,就必须学着忍气吞声、曲意奉承,这对你来说应该不难,因为你是个靠卖身赚钱的艺人,不是吗?」
鬼御堂只是怔怔的望着远方,没有表情,也没有回答。
他又逃过一劫了,是吗?这样就够了,不是吗?只要一次次的远离现实一点点,终有一天他可以飞向自由,飞向无拘无束的天际。
好疼!身上的痛比不上心里的,他是那么彻底的被轻贱,连身为人的尊严都没有,但在此刻,他还是想见煜烨,他好想他,真的好想好想他。
卑微的他,心里就只有这样一个强烈的念头。
「唉!你不说话,我也不怪你,你今天所受的打击实在太大了,不过有些事,站在同是艺人的份上,我不得不说。」竹下物取感叹的说:「将军从未真正在乎过什么,与生俱来的优势让他睥睨天下,他想要的东西也向来都能拥有。将军看上你,是你的不幸,但也可以是个转机,你要调整好自己的心态,别和将军作对。」
鬼御堂深深的望了他一眼,淡淡的撒唇笑了,伤口的剧痛让他的声音显得极为空洞飘渺。
「你就是这样活过来的吗?」
「什么?」由于鬼御堂的声音大小了,竹下物取只好俯低身子仔细的倾听。
「我没听错吧?艺人本来就是贵族的玩物,即使是观世座的人也不例外。」
「是吗?」极为模糊的两个字飘出鬼御堂的口中。
「你好好休息,什么都别想,经过这一闹,将军这段日子大概不会再来找你了!你安心休息吧!」
鬼御堂又是神情缥缈的一笑。真的是这样的吗?短暂的幸福正如流沙般迅速消逝,即使他再怎么小心翼翼的捧着,也无法让幸福时光停留。
「我得回去了,这里应该差不多了。」竹下物取叹了一声,他对这位貌美绝伦的年轻人实在有些怜惜,忍不住再三劝道:「看开点,像我们这样的人能被将军看上也不错,是吧?总比在外流浪,每夜让人玩弄得好。」
鬼御堂缓缓的闭上眼,声音犹如低叹呻吟,「我们这样的人,难道就真的注定无法得到幸福?」刚擦了药的伤口再次因说话而撕裂开来,沿着唇角流下的鲜血,映着他雪白的容颜,让人看得心惊。
竹下物取大?讶异,「你想得到幸福?」
「没有办法吗?」
「别傻了,没有人会对我们认真的,何况,这种恋情莫说是身分,就连性别也是无法得到世人的认同,你想,什么人会忍受自己整天被人指指点点的暗骂自己不正常呢?」
「可是……」煜烨就说过他不在乎,还说要与他相伴一辈子。
「你怎么这样傻呢?长公子将来是何等人物,就算你赢了立合能又怎么样?
长公子会和你厮守终生吗?他迟早会迎娶别的女子,到时候,失宠的你还剩下什么?」
竹下物取的话蓦地提醒了他,心头那块最脆弱的地方一旦被挑起,泪水就停不下来。「我要见他,我好想好想见他。」
「长公子?」
「求求你,帮我把他找来,我要见他!」鬼御堂情绪激动的挣扎坐起,竹下物取阻拦着他,他昏眩得几乎无力支持沉重的身子,只能瘫靠在竹下物取的身上呻吟着、叫喊着,哭泣的哀求着。
「已经派人去请了,长公子应该马上就会赶回来。」竹下物取忍不住长长的叹息一声,「可是,你知道长公子现在在哪里吗?」
鬼御堂抬起疑惑的泪眼,小脸苍白得不见一丝血色,颤抖的收紧双拳,却又无力的放开,他突然不想知道答案了。
「长公子在樱若夫人那里,据说正在讨论关于日后订亲的事,樱若夫人已经找了几个中意的人选,就等长公子点头了。」
贵族们的婚姻向来由长辈做主,竹下物取实在不忍戳破鬼御堂的梦想,但现实总是要面对。
「他要结婚了?」
看着鬼御堂发怔的模样,竹下物取竟然觉得有些心酸。重新为他拭去唇边血迹,再换上药,他语重心长的说:「看开点,至少他现在是很在乎你的。」
是吗?鬼御堂的眼神望向远方,却发现他的未来竟是一片黑暗,没有光……
第八章
微茫彩楼低映。
问谁宵心。
钿合金钗私庆。
似恁幽欢十兮清。
把人间私愿一时并。
「鬼御堂。」一听到下人的报告,煜烨马上赶了回来,他见到躺在睡垫上,双颊满是瘀痕的鬼御堂时,当场呆了呆。「怎么会这样?」他把视线扫向一旁的竹下物取,怒火在胸中聚集。
「是我爹下的手?为什么?为什么没有等到立合能结束?他是我的人啊!」
竹下物取赶紧撇清关系。「将军早有染指鬼御堂之意,长公子,将军的事旁人根本无法插嘴,请你别牵怒无辜之人。」
「你真的无辜吗?那么什么你会出现在这儿?」有别于他阴冷的语调,煜烨抚上鬼御堂红肿双颊的手显得无此轻柔。
鬼御堂轻颤了一下,闭上双眸不愿瞧他,这让煜烨狂飙的怒火更?高涨。
「长公子,请你别误会,我是……」
「多亏他救了我。」鬼御堂不愿连累他人,尽管心里痛楚,他还是睁开眼解释。
「你……」
煜烨觉得不对劲,真的很不对劲,鬼御堂的模样就像是已下定决心般的冷静,鬼御堂的神情好冷淡,冷淡到似乎什么都不顾了。
这让煜烨感到十分忧心,他甚至想不顾一切的抱住他、安慰他。
「谢谢你,竹取大夫。」鬼御堂嘴里传来阵阵火辣的撕裂痛感,他必须很小心,一字一字慢慢的说。
「不用客气,我先告辞了。」竹下物取才不想死在煜烨咄咄逼人的目光下,早早找个理由便开溜了。
剩下的两人无言对望,一阵静默后,煜烨竟然弯身抱起鬼御堂。
「你……」鬼御堂无助的攀住煜烨的手臂。
「换房间,这里脏了。」
鬼御堂难堪的垂下眸子,藉此掩藏自己的狼狈与脆弱。他的话可真伤人呵!
房间脏了是可以换,但人脏了呢?是不是也需要换?
煜烨将鬼御堂放在书房的睡垫上,这里比他们原来睡的房间小,但较清幽,空气中的淡淡纸香味奇异地安抚了鬼御堂的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