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你成天跟在我后头走、样样都要学我,全是为了——想象个男孩一样,好讨你爹开心?”凌展冀听到这终于有些明白了。
“除了让自己像个男孩一样外,我不知道还能怎么做了,即使我明知道你有多讨厌我跟在你屁股后头。”
说到伤心处,言纤再也忍不住的掩脸低声哭泣起来。
凌展冀看着她,突然怔住了。
原来……她所做足以让他厌恶的一切,全是为了填补她爹未曾得子的遗恨!
她,在他心目中一向是那么的好强、骄傲,而不是眼前这个哭得脆弱而无助的女子,他不知道从今后该以甚么样的心情与目光,重新去看待这个竟如此善良而纤细的女人。
儿时她即使跟人打得头破血流也绝不掉一滴泪、不愿认输,也总爱跟着他、学他一言一行的点点滴滴,有如光影般掠过他的脑海。
看似模糊却又如此清晰深刻,竟隐隐刺痛他的心!
一股被压抑许久的不知名情绪,瞬间全涌向他的心口,打乱了他一向自持的冷静。
他甚至隐约感觉到,心底那道横亘在两人之间的藩篱,正随着她一道道的泪水逐渐颓倾倒塌。看着眼前只有一道铁栏之隔的言纤,正掩着脸低泣着。
那纤瘦的肩头、脆弱无助的模样狠狠揪痛了他的心,那种感觉竟远比小时候见她跟着自己有样学样的恼怒糟糕多了!
他再也忍不住伸出手,抬起她梨花带泪的脸蛋。
“傻瓜!”他以指拭去她脸上凄楚的泪痕,心痛的轻斥道,那向来好胜、倔强的她竟无辜得令他心疼。
突然间,眼前这张他曾经深恶痛绝、一心想摆脱的脸庞,竟不再那么惹他心烦了,只觉她一切的所做所为,全因这个身不由己的理由而得到了宽赎。
也让他顿时决定说出事情的真相。
“你知道吗?你爹曾经不只一次告诉过我,他能有个像你这么好的女儿是他的福气,他也说,他的满足早已远胜没有得子的遗憾!”他抚慰的朝她一笑。
“你爹或许曾经盼过有个男孩,但是自从你逐渐长大之后,言伯便逐渐发现,这辈子他言家只要有你这么个女儿就够了,你是他们的骄傲,也是他们的安慰!你千万别因此怀疑自己的价值,嗯?”“你……是说真的?我爹他真这么说?”言纤睁着婆娑的泪眼,错愕的看着他。
“我何时骗过你?”
生平第一次,他这么仔细的凝视着她一眉一眼,惊觉她慑人的美丽。
只不过,才短短三天她竟然就瘦了!
“他们不给你饭吃吗?”在平淡无波的语气下,惟有凌展冀自己知道背后的心疼与不舍。
凌晨冀深邃的黝黑瞳眸有着少见的温柔,冷凝的脸孔漾着一股让人几乎无从察觉的柔情。
言纤就这样张大了眸子,傻呼呼的看着他,任由他小心拭去脸上的泪,也任由丝丝的温情与暖意爬升上她惊慌失措的心底。
他不骂她、不怪她、甚至不是来嘲笑她的罪有应得?
“哇……”满心被抚慰的感动让言纤霎时“哇”一声,就这么越过冰冷的铁栏,抱住了凌展冀,又哭了起来。
只是,奇怪的是,一向讨厌她的凌展冀竟然没有推开她,只是任由她滚烫的泪渗进他青色衣衫下、炙上他的皮肤。
他真傻呀!
之前一直不明所以为何见她与其他捕快不分彼此的睡在一块、见她与人有说有笑、相处甚欢时,那心底泛起的一阵一阵酸是怎么一回事。
如今一回想起来,才发觉,那是“在乎”啊!或许他对她早已……
不!凌展冀惊然的震了下,及时阻止自己再想下去。
这突如其来的遽变打乱了他一贯的冷静,也让对她一向心存芥蒂与怨对的他,不知如何去调适这样的改变。
眼前他需要时间来想想这样的遽变!
“你放心!我一定会设法救你出来的。”他不自在的推开她,坚定的允诺道。
奇迹似的,这句话竟然有效的安抚了言纤多日来惶惶不安的心,也让她仿佛在黑暗尽头中见到一丝光明。
“你要走了吗?”
言纤眨着一双清澈如水的眸子,目送他离去的背影,依依不舍道。
凌展冀情不自禁的回头望着她那双在黑暗中仿佛会发亮的眼眸,第一次发觉她的眼睛这么美。
她语气中的不舍,更莫名挑动他的心。
“我就住在城西的天龙客栈,明儿个会再来看你。”凌展冀断然的转过头,只淡淡的抛下一句话。“我会尽量想办法求皇上下令赦免你,这些时日不要生事,得沉住气,知道吗?”
言纤诧异的望着逐渐隐没在幽暗中的身影,连几天来从没停过的泪都忘了流。
一向讨厌她的凌展冀在这个危难时刻,竟然二话不说的要想办法救她出天牢?!
难道,这就是所谓的患难见真情吗?
不知怎么的,她的心竟莫名骚动起来。
? ? ?
“启禀皇上,凌捕头在殿外求见。”
一名公公手持拂尘来到殿前,恭敬的拱手报告道。
“凌捕头?”一提起这个名字,皇上不免就想起那日惊心动魄的可怕经历,以及那个女扮男装,还害他差点送命的女人。
“不见,不见!”他烦躁的挥着手。
他还来干甚么?
那件事他已大发慈悲的网开一面不予降罪了,难不成他还异想天开的想替那女人求情吗?
他自己差一点都快自身难保了,还管得着别人,真是荒谬!
要不是看在他曾收服令朝廷头疼的“祈山四盗”立下大功的份上,他就算有十个脑袋也不够砍。
可言纤这个女人女扮男装混人府衙当补快,欺君之罪就足以连诛九族,再加上她看管蛮犯不周,害他差点遭蛮人刺杀,这件事无论如何也不能就这么算了!
“可是……”公公有些不忍的看着殿外,心底对这个自天未亮,就候在殿外等皇上升朝的男子不无同情。
“朕说不见就是不见,你这狗奴才有几颗脑袋想拂逆我?”
皇上盛怒的重拍了下龙椅,一脸铁青的吼道。
“皇上恕罪!奴才不敢、奴才不敢!”褚公公脚一软,跪地拼命磕头求饶。
皇上的怒气,总算在殿下的老太监无比惶恐的求饶后消散不少。
“算了,起来吧!”皇上心烦的挥了挥手。“你去叫那家伙走,朕不想见到他。”
“是!”褚公公不敢再违抗圣命,只得惟惟诺诺的点头,衔命出殿逐他离开。
“凌捕头,皇上不愿见你,我看你还是回去吧!”褚公公好言劝着。
“不!我不走!”当凌展冀听完褚公公这番话,依然不肯放弃。
他没忘,言纤还在天牢里盼着他救她出来。
一想到言纤那张憔悴的脸庞,与泪眼婆娑的模样,他蓦然双膝一曲,便在殿外就地下跪。
“你、你这是干甚么?”褚公公被他吓得往后退了一大步。
“我要跪在这,直到皇上肯见我为止。”与不见天日的天牢相比,他跪在这又算得了甚么呢?
“凌捕头,我看你还是回去吧!你也知道皇上近来受了点惊吓,情绪一直无法平复,暂时是不可能会见你的,你还是……”褚公公见他可怜,忍不住苦口婆心的劝着。
“我会跪到皇上心情平复,愿意见我为止。”凌展冀丝毫不为所动,仍是一脸平静的凝望着前方。
“唉!”靖公公无可奈何,留下一声长叹,也只得任由他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