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一大清早,靳宇璜就听见了妶依的大嗓门,在梦中嚷得他不得安宁。
“小姐,抱歉,我们外科病房没有这个病人。”
“不,一定有!他叫‘斩’宇璜,昨天出的车祸……对!他还伤了脚。”
拜托!他姓靳,不姓‘斩’!
靳宇璜在梦中忍不住揪起了眉头。
好端端出了车祸已经够倒霉了,一大早还做这种恶梦,真是!
好半晌,护士小姐为难的声音再度响起。
“小姐,很抱歉,我真的找不到你朋友的名字,不过你说的这个名字,倒是跟我们另一个病人的名字很相似。”
“我看看!就是他!”石破天惊的嗓音几乎刮破靳宇璜一层耳膜。“我要找的这个人就是他,我一时紧张念错了,他叫靳宇璜没错。”
“喔!他住在913单人病房。”护士小姐尽职的报告道。
“护士小姐,谢谢你!”
913?奇怪,这号码怎么听起来这么熟悉?靳宇璜昏昏沉沉的想。
他奋力抗拒阵阵浓浓的睡意,努力思索着,那阵咚咚作响的脚步声也直朝他的病房而来。
“靳先生靳先生!”
半晌后,那个他最不愿意听到的声音就近在耳畔,不厌其烦的叫着他。
靳宇璜缓缓睁开眼,一张放大的国剧脸谱就近在眼前,吓得他整个人弹跳了起来,心脏几乎停摆。
“你来这里干甚……哎哟……”
怒气还来不及发作,他已吃痛的捧着伤脚,整张脸——不,严格来说应该只有半边,另外青肿得较厉害的半边,经过一夜的时间已经肿得几乎没有知觉了,霎时全扭曲了起来。
“靳先生,你赶快躺好,别起来!”
柳妶依见靳宇璜裹着一层厚厚石膏的脚,赶忙压住他道。
“你究竟见鬼的是怎么找来的?”靳宇璜挥开她,挣扎着想坐起身。
“是……是你妈妈打了通电话给我,说你出了车祸,所以我就马上过来看……呃,不!过来送慰问金。”
柳妶依看着靳宇璜脸上明显的愤怒以及嫌恶,顿时怔住了。
“走开!”靳宇璜愤怒的吼道。
柳妶依不知道他的怒气打哪里来,也不知道她做错了什么,只能呆站在原地。
“可是这慰问金,还有——”柳妶依不知所措的看着手上的水果。
“我收下了!现在你可以回去了吧?”靳宇璜一把抢过她手上的东西,忍耐的吐出一句。
柳妶依看着他不友善的态度,以及伤得令人不忍卒睹的脸孔,心头那股莫名的痛楚揪得她异常难受。
他原本俊逸的好看脸孔,如今已经青肿得难以辨认,一双修长的腿更是被重重包裹的高悬着,整个人看起来除了狼狈还有憔悴!
“好吧!那我……我走了!”
临到门边,柳妶依不放心的回头看着病床上的靳宇璜,试探的问道。
“呃……靳先生,你父母没有来?”
“他们年纪大了,不可能整天待在这里。”闭着眼的靳宇璜不耐的丢来一句。
“那你的看护呢?”
“我不需要看护。”
“你就这样一个人?行动不方便,却连一个能在身边照顾你的人都没有?”柳妶依不敢置信的瞠大眼,嗓门不禁也大了起来。
“柳小姐,这些都不干你的事,你可以回去了。”靳宇璜不客气的再度下达逐客令。
“不行,你的脚不方便,说什么我也不能让你一个人。再说,服务客户也是应该的啊!”
柳妶依二话不说,义愤填膺的撩起衣袖就朝靳宇璜走了过去。
“你看,你的床单皱得不成样,还滴得全是碘酒,连桌子也一团乱,这住起来怎么会舒服?我马上就帮你换。”
废话!他瘸了半条腿,只剩下一双能力范围只在三十公分以内的手,他的环境能清洁到哪儿去?
靳宇璜不以为然的揪起了眉头,一边赶忙阻止柳妶依。
“我不需要……喂,妶依你听到了没,我不需要……”
不顾靳宇璜在后头的叫喊,柳妶依已经冲了出去,不一会儿又抱着一叠床单、枕巾回来了。
“我说我不需要任何帮忙,你赶快走吧!”
眼见花花绿绿的身影,兴致勃勃的开始忙碌起来,靳宇璜气得只差没跳起来。
“不行!你的情况实在需要有人在旁边照顾。”
柳妶依不为所动的趁他仰头抗议的当口,利落的抽出他的枕头换上新枕巾。
“我会找人来,你还有工作就尽管去忙你的吧!”无计可施之下,靳宇璜只得尽量以缓和的口气说道。
“你放心,我已经请了假,再说,有什么事比这个还重要呢?”柳妶依热心的仰头朝他一笑。
“你……你简直会气死人!”靳宇璜气得牙痒痒的。
他终于发现柳妶依不只嗓门大、穿着俗气、好管闲事,还很固执。
“你别不好意思,我们是朋友,这点小忙没什么大不了的。”
他自始至终从没需要她帮忙!
靳宇璜简直不知该气还是该笑,天底下竟会有这么迟钝的女人。
他确定她的神经一定条条都比钢丝还粗,看来他得求老天保佑他另一条腿了!
才刚这么想,就见她以“力拔山河”的气势,一把举起他的伤腿,靳宇璜心惊胆跳的急忙吼道。
“喂喂……你小心点,我的腿才刚固定好,这可不比拉保险,你什么也不懂,当心把我给弄瘸了。”
“你放心!我以前在学校的时候就常常到医院当志工,帮病人换床单,甚至翻身、擦澡我都会,这区区小事还难不倒我。”
柳妶依嘴里叨叨细数着,一边利落的替他左右各一翻身,一张干净平整的床就这么铺好了。
放心?看她这么粗鲁的把他东翻西拉,他会放得了心才有鬼!
再说,这女人也真是会吹牛,医院里的志工全都是一些无所事事的门外汉,护士眚怎么可能会把这种工作交给志工?
“医院里的志工全是专门送书报的。”
靳宇璜不以为然的瞥了柳妶依一眼,故意找碴似的悻悻然回了句。
“我从国中开始就到医院当志工了,这些事做了这么多年,对我而言不难。”十几年下来,医院上上下下就跟她家厨房一样熟。
柳妶依不喜欢医院,却总觉得到医院来当志工,才算是真正做了些事。
靳宇璜抬眼瞥了她一眼——她从国中就开始服务社会?年纪轻轻就这么鸡婆!
这下靳宇璜更加确定她是天性就好管闲事。
“而且,我在大学时还曾经跟着医院到乌干达去做医疗服务,一些基本的医学常识我还懂。”
大学?闻言,靳宇璜不禁狐疑的打量起柳妶依。
她还念过大学?看她一身的穿着跟行为举止,他以为她顶多只有国中毕业!
“你念哪间大学?”他怀疑的瞅着她。
“台大!”
“台大?”幸好靳宇璜闪得快,他差点就咬到自己的舌头。
她——她这个简直像个欧巴桑的女人,竟然还是他的学妹?!
“怎么?宇璜你也念台大?”闻言,柳妶依一脸惊喜的抬头望着他。
“不,不是!”靳宇璜忙不迭的摇头。
仅仅只是客户她都能热诚到这种程度,若是再扯上学长、学妹的关系,她不知道还要再提供什么更“热心”的服务!
眼看赶不走这个鸡婆到家的女人,靳宇璜索性闭着眼不理她。
但不知道柳领依是大过迟钝还是过度热心,她利落的整理着他的桌子,一个人还边叨叨絮絮。不到半个钟头,柳妶依就把整个病房整理得焕然一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