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救你。”段隆笑着拍拍程璃俞的肩说,“我那时救的是我自己。”他又看了看慈政,“慈政说过我不是我,真正的我躲着,不肯出了,我不信,现在想想,我信了。”段隆看程璃俞有些困惑的眼睛就握住程璃俞的手接着说:“我救的不是小时候的你,我救的是小时候的自己。所以,你不要感到内疚,我从来没有为你做过什么。”
“师兄。”程璃俞刚开口就见段隆摆摆手,是有话要说的样子。
“那年黄河大水,家里都淹了,母亲病重,最后不治。”段隆苦笑,脸上浮现痛苦的神情。程璃俞看了心疼,却也知道阻止不了段隆说下去。慈政面无表情,他心底猜段隆有些不为人知的东西,可为何段隆要在这个时候讲出来。
“母亲临死前跟我说有个姓程的戏班班主,是过世的爷爷的把兄弟,在京城,投奔他,估计我能有个照料。”段隆继续说下去,脸上的神色越发痛苦:“我就从河南一路向京城走去。”他忽然笑笑,“璃俞,慈政,你们猜我怎么去的?”不等二人回答便接着道:“我是一路讨饭过去的,这本平常,饥一顿饱一顿我也能忍,读书时候说过‘小不忍,则乱大谋’,我就那么一点一点的往前赶路。正是十岁的时候。”
程璃俞觉着段隆要说出些什么要命的事情,便捂了段隆的嘴唇:“师兄,你不要说了,歇息一下。都过去了。”说话间手被慈政拽开,“让他说,他若不说,此生都活在阴影里。”慈政觉得真正的段隆就要展现在自己眼前了,可那些过去,里面定是有自己不愿意听到的。
“十岁,我原是读过书的小孩,不像讨饭讨久了的人,不懂规矩,被人排挤,好不容易讨得点饭躲在一个巷子里面吃,却被那本城的讨饭小孩看到了,几个人围堵我在巷子里。把吃的抢去,将我推倒在地给他们当吃饭坐的板凳,那个为首的还带头向我身上撒尿。我那夜又冷又饿,身上都是馊臭的味道。”段隆说着说着眼睛瞪着远方,留下两行清泪。程璃俞听到这里想起自己小时候,不由心碎,这岂是段隆一个人的生活,这也是自己的生活!
“饥寒交迫,我倒在一户人家的门前。那门如老天爷的赏赐般打开了,里面出了个汉子把我抱进去,看我的样子便给我洗澡,弄吃食给我。”段隆的语气轻松起来,似是他那些苦难已经峰回路转。
“我饭饱,那些天的疲倦袭来,便沉沉睡去。夜半感到身下一阵剧痛,我睁眼,看到那汉子把他那阳物径自往我后庭塞去。我哭叫,可叫天不应,叫地不灵。那汉子撑碎了我的后庭,血流了满床铺,他捂着我的嘴,不让我哭叫,一边喘着粗气在我身体里进出着。折腾了我一夜,在我后面血流不止的时候他就撑开我的嘴,把那东西放到我的嘴里……”
慈政听到这里心忽悠攥成了一个小团儿,他就知道事情没有那么简单,段隆的过往竟然和程璃俞有着那么相似的地方。
“师兄……”程璃俞泣不成声,拉着段隆的手想让段隆不再说下去。那些非人的日子他也忍过,后来因为自保,又一直忍着,男人不过是从多个换成一个,可是,自己还是男人身下的玩物。
“我后来就发高烧,一直半昏半睡着,那男人也不怎么理我,出门去了。等回来后,身后跟着一些男人,有老的,有小的。能动的,就上我身上折腾,不能动的,就把个硬物,什么烛台,筷子,烧火棍,一径捅进我那里。日复一日,那汉子坐着收钱,等看我不行了,便趁天黑将我扔到偏僻巷子。”段隆的神情高深莫测起来。“可是我没有死,我在地上爬着,寻着能吃的东西就吃,馊臭了几天都无所谓,只要能活下去,我想活下去,非常想。我就那么半昏半醒的活下去了。等有了点力气就接着往京城走。”段隆看向程璃俞,“你知道后来我是怎么走的么?”
程璃俞摇摇头,却又点点头,想必想到了什么,泪水又不停地往下流。
“我走一路,卖一路,没有吃的就敲单身鳏夫的门,拿自己跟他们换吃的,趁着他们睡了就逃走,免得再被当成暗地的相公卖了。就那样,我到了京城,找到了程老爷子。这些年我在程家班,一说一笑都战战兢兢。我不想笑,也不想说,可我还要笑,还要说,为了什么?就为了保命,苟且偷生。我从不忤逆师父的话,在别人招惹我的时候我也忍着。我想也许有一天,我可以忘记我的过去,重新开始,可是每次夜里我总会梦到那些人,梦到小时候娘搂着我,听我读书。”
慈政听到这里什么也说不出了,他很想问,段隆都走过什么地方,即使屠城也要给段隆出这口气。可转念想到天下必定不止段隆一个如此,倘若没有那连年的天灾,或者赈救及时,想必这样的事情也会减少。幸亏还好,段隆还活着,让自己遇到了他,以后只要有自己在,段隆决不会遇到那些事情了,走到哪里也要把段隆带着……慈政猛然发现段隆在心底的分量又重了几分。
“那个时候我多么想有人救我出来,从这个尘世里面,可是没有人。这个世间,人都消失了。所以,当我看到你的时候,璃俞,你知道吗,我就想到了我自己,别人救不了我,我自己救,自己救自己,可我终究没有成功,你也是,我也是,还是困于牢笼。那看不见的牢笼。璃俞,我只是为了我自己,不是为了你,你以后都不要对我那么好了吧。”段隆戚戚恻恻,拉着程璃俞的手,眼里落下几滴泪水。
到了程家班后,程璃俞从未看过段隆落泪,此时看到,明白段隆是哀伤已极。
“不,你救了他,你救了程璃俞。”慈政一直默不作声,此时出言,语出惊人。他看段隆望着自己,知道自己这句话有效,如果说得好,也许可以除去段隆的心魔。
“如果没有你,程璃俞也许就死了,可是死人能做什么?只要活着就有希望。程璃俞现在一身武功,不是比当年手无寸铁强吗,他现在可以自保了。至于你,你不能习武也不是你的错,但是你的才智绝不下当朝任何一位才子。”慈政看段隆那不以为然的表情,忽然咬了咬牙,说出让自己也感到吃惊的话:“你以后不会遇到危险了,你会一直在我身边,我会保护你。没有人,再也没有敢那样对你了。”
“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程璃俞眼中凶光大盛,杀气立刻笼罩了全身。
“知道。”慈政看了眼程璃俞,把手放在段隆的肩上,“段隆,你看着我,你不要想以前了。你以后想笑就笑,想哭就哭,我都会罩着你,我不会让你一个人上街。无论你到什么地方我都陪着你。”
程璃俞听到这里,手腾就按到了慈政的太阳穴上,只要段隆神色有异,他就要慈政血溅当场。程璃俞回头瞅段隆。看段隆的脸色,只见段隆的脸上似喜似优不知道在想什么,过了半晌儿,眼角淌出一行泪,把头靠在慈政的肩膀上。程璃俞叹了句也罢,便出了帐篷,让段隆一个人靠着慈政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