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没有傻到乖乖等着接受对方的怒气,风予诺速讯窜起,大力地拉开房门。风扑面而至,他还穿著单衣,一个哆嗦,没时间犹豫,他冲到院子里。
夜深,人静。
比人类神经更敏锐的是动物,对街花园里的狗叫了起来。
风很冷,但更冷的是身后追踪而至的狂傲气息。铁一般的手臂箍住他的腰,某种冷硬尖利的物体贴上他的喉咙。
“你不该让我这么生气的。”
锐利的刀锋逼入的颈项,轻轻划过。
有点痛,有点无力,腿一软,他再一次倒地。奇怪,刀刃冷寒似冰,血却是热烈的。如火。
“放心,我现在还不会杀你。只不过……”轻柔的语调比刀更冷,比火更烈。男人蹲下,手指有意无意地压住他项上的伤口。“你暂时不能说话而已。”
不用他说,他也明白。喉管被切开的人是无法发出声音的。
“你最好合作一点,虽然切口不深,但长时间不止血的话还是会致命的。”微笑着,戈图期待着他的慌张,等到的却是一朵笑靥。
当摸到水泥地上那块碎石的时候,风予诺忍不住笑了。握拳,最后一点力气被他掷了出去。
目标不是戈图,是窗。
“哐啷!哗——”石头准确无误地完成了伤者的嘱托。从第一道裂缝开始,大片大片的玻璃像尖锥砸在冰面上一样破裂,坠落,敲出冰冷又刺耳的音调。
狗叫得更响了,然后是灯亮。对街的门被打开,有人探出头来。是ESSA!全身的力气都用尽,他软软地躺在地上。伤口依然在燃烧,有点热,又有点冷。张开嘴,发出的是低哑的音节。他笑。纵然不能说话,他也有法子引起骚乱。啊,不只是ESSA,DREW家的灯也亮了呢。
糟糕,视线有点模糊了。那个人在皱眉,一定很生气,他会杀了我吧。也好,至少……至少闭上眼睛之前的最后一张脸是他梦中的容颜。
老天呐,你待我不保
黑色的眼无力地垂下,唇边的笑却依然几分淡淡,几分倦倦。
戈图困惑。他明明没什么力量,几次挣扎都以失败告终,可是他一直不曾放弃抵抗;他明明很聪明,知道惊动别人只会激起他的杀机,却像得了胜利般地微笑。或者,他知道逃不开,故意用最激烈的方法来激怒他。
只不过是身体而已,又不是女人,在满世界ONE NIGHT STAY的背景下,值得以死相拼吗?他在执着什么?
冷月的霜华抚着黑发青年苍白的脸,降红的液体顺着颈项滴在白色的水泥地上。一片枯叶。一段迷思。
第十一章
冰岛的奥尼尔拉地广人稀,是个安详宁静的小镇,这两天却流传着一则像惊悚小说一样的传言。内容正如某三流小报唯恐天下不乱的大红标题——“东方美丽男子遭遇变态杀手”,或是“夜深深血蒙蒙”等等暧昧情节。
流言中的受害者正躺在医院里接受警方的保护和记者的骚扰。
眨着眼睛,风予诺实在没有想到事情会发展成这样。那夜,他醒来的时候,已经在医院了,是ESSA把他送进来的,幷且报了警。
对于警方的询问,他一问三不知,表示不认识那个刺伤他的人。而ESSA带着猎枪赶到的时候,只看到一个高挑男子离开的背影,然后就非常惊骇地发现了倒在地上的风予诺。
由于不是抢劫,也不是寻仇,警方初步怀疑是变态杀手所为。结果不知被哪位小报记者捅到,极为不负责的大肆报道,再结果……他第一次知道自己还能过一过做明星的瘾。
在医院当了一个月的哑巴脖子上的纱布才被拆了下来,医生说,如果刀口再往里深几毫米,他就没救了。他知道,不是他幸运,是那人的刀法好。
原来的屋子当然不能住了,除了要躲“变态杀手”,还要躲比杀手更恐怖的记者们。
他离不开海,离不开海边的沙,新找的房子仍然是可以看到海滩的地方。
伤口已经合拢,粉色的一条新印,那个夜晚似乎已离他很远。
又一个夜。
洗完澡,他没有穿上衣服,盘腿坐在床上,用棉被裹紧身体。他不记得自己是什么时候习惯这样做的,只是觉得软软的被褥包围着微凉的肌肤,直接的贴合,温暖、柔软,恍若那人的拥抱。
意识迷眩起来,斜倚床头,他又回到梦中。是幸福,还是心酸……滴嗒的雨声响起,他眼迷迷糊糊地睁开眼。他怕冷,屋里的暖气开得很足,室内外的温差在玻璃窗上形成水蒸气,让人看不清外面的夜色,而雨水却在这蒸气幕帘上拉开一道一道的划痕。那张脸就在被雨水打湿的玻璃上映现。
第一眼,他以为是幻觉。回过头,男人就站在床边。
对视,茶色的眼神里有露骨的危险。他抱着被子往床边移,双脚刚落地,男人的手隔着被褥扣住他的腰。
“想走?太无情了吧。”豪不掩饰自己的目的,戈图湿热的唇舌滑上他的后项。
熟悉的技巧让他发颤,和那人的做法竟如此相似!
不是。他不是沙穆。
“放手!”像捞上水的鱼一样惊跳起来,手中多了一把黑色的枪。
“原来你做好准备迎接我了。”面对足以致命的凶器,邪魅的脸上没有一丝退却。“只是你要怎么向警方解释呢,入室抢劫还是强奸未遂?”
“别过来。”风予诺喝住男人的踱进,向后退开几步,以拉开两人的距离。他知道,那天他没有下杀手幷不表示他决定放弃,而是对那个结局不满意,想重新玩起。所以,他买了一支枪。
戈图突然笑了起来,“你的皮肤很白。”
风予诺一楞,才意识到自己什么也没穿。目前的情形是他左手提着被子裹在腰际,右手持枪。戈图赤裸的目光,让他不自觉将注意力用在抓紧被褥上,握枪的手微微动遥瞬间的分心足以让对方有机可乘,黑色的身影一闪,他的右腕被带着茧的手掌扣住,强悍的力道迫使他松开手指,枪落在地上,被男人一脚踢到角落。
腹部中了一拳,卷着被子跌倒在地。痛。
“你为什么老是学不乖?”男人居高临下,带着冷酷的笑意。“你不会像上次那样幸运,而我绝没有沙穆的耐心。”
“学不乖的是你吧,如果你不再来纠缠我,我们都能活得很好。”
他挣扎着想站起,身体上的痛却只能让他勉强坐着,坐在冰冷的地板上。
“不错,还有精神回嘴。”可能是有点热了,戈图脱下黑色的外套,拉松衬衫的领口。动作说不出的优雅,眼睛里的笑意却让人心寒。“到床上去,现在。”他命令。
“不。”他拒绝。
脸上立刻挨了一巴掌。身子一软,几乎又要扑到在地。
“现在呢?”男人含笑。
“不。”他依然摇头。
又是一掌。这一次他没有撑住,头撞在地上,一阵耳鸣,血腥味在口腔里蔓延。
男人似乎有点怜惜,摇头。“其实你不用受这种苦的。”
耳朵里嗡嗡作响,他觉得浑身都很痛,但他笑。“其实你也不用这么麻烦的。”杀了他,或者干脆离开,让他继续回到梦里。两种方法都比现在的简单。
男人蹲下,手指大力地锁住他的下巴。“你很大胆。”
“我很怕死。”他苦笑。
他很怕死,他更怕痛。可是再痛也没有那一晚痛——他睁开眼,以为世上真的有奇迹,最爱的人就在眼前。然而幸福是如此短暂,绝望却如此简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