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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被人家用这样的口吻对待,楚逸岚反倒眯起了双眼,笑吟吟的望着对方:“怎么突然不高兴起来?”

  突然醒觉到自己的失控,李显非但没有生气,反而自觉可笑。回过头,恢复了平静的面容直视着楚逸岚,用轻松的语气说着完全不相符的话语:“你把四月丹的解药交出来,朕自然会高兴起来。朕已经派人拷问过枫叶山庄的下人了,原来楚老庄主早在一年前就过世了,秘而不宣,很奇怪噢。不过也不关朕的事情。既然没办法用你父亲来做要挟,朕只好随便抓了几个你的亲信属下,还有姑表亲戚。你一天不交出解药来,朕就只好一天杀一个,给阎王殿多送些人口去。”

  楚逸岚无奈的一笑:“聪明如你,也用上烂杀无辜的招数?昏君烂杀,可是亡国之音哪。”

  “无辜?烂杀?你带兵作乱,朕就算诛你的九族也不为过吧?一天一个,其余的还能多活几天呢。何况朕手中还有程令遐,不信引不来唐家的人!”



  “原来你要诛我九族,那我更不能给你解药,至少还能拉你陪我共游黄泉美景。”

  楚逸岚展开畅快明朗的笑容,似乎一对情侣正在计划明天的郊游远足。咬咬牙,李显漠然道:“好,就比比看我们两人谁更狠。”

  杀人,诚非他所愿。可是在他重入皇宫的那一刻起,他清楚的听到了皇室嗜杀的血液依然流淌在血管中的声音,那沸腾的残酷犹如诅咒的誓言又再次重现。是这逃不开的皇位造就了残忍,还是自私自利的血缘铸成了染满鲜血的皇位?应该是后者吧,毕竟曾与皇位一步之遥的楚逸岚便选择了不同的道路。

  杀人或被杀,他已选择了前者。

  李显步出上泗院的时候,恰巧程令遐正等在外面。蓦然间被他充满杀气的狰狞表情所震,程令遐脚下一个踉跄,跌倒在地。李显重重哼了一声,甩袖便走。迈开大步行了几丈远,绷紧的神经突然松弛了下来,心下迟疑了片刻,终于又回转过来,扶起了呆坐在冰冷的地面上的程令遐。可是程令遐却犹如一只受惊的小鹿,眨着不解的双眼,猛地甩开了他的手。这一刻,李显只觉得阵阵寒意顺着愣在半空中的右手直传到心底。可是他知道,要解四月丹之毒救自己,要在收回皇权的斗争中占到上风,今后的日子中他的双手还要染满更多的鲜血。

  深秋的夜晚,冷月当空,刺骨的寂寞。



  独自回到寝宫时已近三更,李显并没有立刻安置,摒退了屋内的两个小太监,他坐回了书案前。略显凌乱的书案上摆放着两叠奏折,较高的一叠是他已经批完的,另一叠还没有批复。书案中间摊开着两个黄色封皮的奏章,正是他离去前所看的。一个是刑部和大理寺会审后所上的折子,奏请诛杀楚逸岚全族。李显粗略估计了一下,倘若照准此折,被牵连诛杀的人只怕有五六百人。他方才重新登基,此时正是应该安定民心,重整朝政的时候,实在不宜大肆杀戮。可是想到了他体内未解的四月丹,他又不由想到,倘若利用这些人能从和楚逸岚交换解药岂不是一举两得?正是有了这个念头,今晚他才去上泗院的。一天杀一人的要挟其实只不过是个试探,自小接受帝王教育的他岂能不知非刑杀人的害处,可是哪想到楚逸岚竟是丝毫不把全族的性命放在心上!

  如此一来,也没有必要留下这些人的性命了!李显一边想着,一边提起朱笔在奏折的最下面写上了一个大大的“杀”字。红色的墨汁犹如淌过的鲜血狰狞着自己的存在,李显稍一迟疑,人是要杀,但现在还不是恰当的时机。他提起笔来,又在后面加上了“秋后问斩”四字朱批。今年的犯人勾决因他的重新登基而停,如此一来就是明年的秋天了。到了那时,王权,朝廷,天下,他也都该料理得当了吧。

  另一个奏折是御史李非凡所上,内容却是进言不可杀烽帝。所陈的理由不外是兄弟同根,家国天下之类的话。其实最令李显挂心的却是那句“楚逸岚一乱臣贼子尚且保全先烽帝性命,不伤其骨血,今帝乃先烽帝之弟,岂可妄开杀戮?”

  这也是今晚李显前往上泗院的另一个原因。从楚逸岚那片刻流露的不忍中,李显隐约悟到些什么,真相似乎近在眼前,可是层层迷雾却毫不留情的笼罩在他面前,他伸出双手,却始终抓不到最后的谜底。层层相扣的情节象是少了关键的一环,始终连接不起来。凭着直觉,李显知道一定还有什么秘密是他应该知道却不知道的,缺少了它,他就无法解释楚逸岚不合情理的举动。

  再等等吧。李显握着朱笔的右手停在了半空中,笔尖上的墨汁溅落在奏章上,开出一朵血般艳丽的花形图案。弑母之仇,他已经等了十一年,不急于这一时。杀人的大刀握在他的手中,自己随时可以砍下仇人的人头。但是现在还不是时机!

  李显放下朱笔,将身体向后放松的靠在椅背上。流浪江湖的他可以放任感情和善意泛滥,因为那时他只是再普通不过的一个平常人,而现在,皇袍披身的他已经没有了这样的特权。就像太傅们从小教他的那样,他强迫自己抑制住身为人的情感,分离出自己的理性,像一架机器般机动的思考着下一步的举动。他要杀烽帝,为了母后,更是为了皇位。留下这样的祸患是最为不智的举动。

  杀烽帝,就不能留下他的子女!不斩尽杀绝就是养虎为焕,烽帝当年未能杀他,楚逸岚当初没有杀他,都是前车之鉴。不过这可不像诛灭楚逸岚全族一般容易,毕竟要杀的都是天家骨血,稍有不慎,他就会惹来残暴烂杀的昏君恶名!更何况安王李忻恬此时还流落江湖不知所踪,此时杀烽帝,就会遗漏一个祸根在外!

  救李忻恬也好,传他武功也好,对于这些事情李显并不后悔。那时的他,还只是李显;那时的李忻恬,也只是他的徒儿。一朝分离,此一时,彼一时,一切都不再如旧。如今李显贵为天子,李忻恬自然也就成了仇人的后代,王位的威胁。思考着要如何先诱捕李忻恬,分离了情感因素的李显没有一分一毫的内疚和不忍。他并非残忍,也并非不仁,那时也好,现在也罢,他只是在做着符合自己身份的事情罢了。

  这就是帝王吧?一味善良多情的君主会因为懦弱而亡国,一味残暴不仁的君主会因为苛政而亡国,只有巧妙的混合了两者的君王才是真正的明君,才能治出清明的太平盛世。这是从小师傅们对他的尊尊教诲,而重新登基后的李显在不自觉中便依此挖掘出了深藏血液中的狠决。为了自己,亦是为了天下。

  清明的月光轻柔的落在身上,烛光中,灯芯不时发出哔哔的爆裂声。李显睁开眼睛,才发现夜色愈加深重了,快四更天了吧?他提起笔,在御史李非凡的奏折上飞快的批复着。烽帝封为落王,改幽禁于郊外行宫中。其子女剥夺一切封号,贬为庶民,流放云南。李忻恬曾护驾有功,恢复其安王封号,旨到日准许回宫。

  云南乃樟暑艰苦之地,李忻恬得知自己的兄弟姐妹将被流放,势必赶回京城为他们求情。到时寻个错事把他们一起流放,在流放途中再派人秘密干掉。至于幽禁的烽帝,一杯毒酒,无声无息的一同送他上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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