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岛终于回过头来,平板没有表情的脸上看不出他有没有发怒。
「中岛先生……」江端走到他身边,小心翼翼地问,「是不是我做错了什么?」
「你没有做错什么。」中岛说,转身又走。
江端一把拽住了他的衣服:「可是您在生气!」
「我没有生气!」
「您在生气!」
「我说了我没有」
「有!」
「没有!」
「有!」
「没有!」
「有!」
「没……」中岛忽然觉得站在路中间和一个搞不清状况的大型犬吵架实在不是他应该做的事情,便挣脱了江端的手,又快步走去。
「随便你怎么说,回家吧。」
「中岛先生!」江端犬哀鸣。
中岛还没来得及想太多,一个突然的重量就从后面扑到了他身上,他险些当即被压倒在地上。
「江端!」他大叫。
江端从后面抱住他,头埋在他的颈窝中。
「江端你干什么!」真是重死了!被大型犬这样抱着的他根本一步也走不动。
「中岛先生……」
江端的气息吹进他的脖子里,非常热。在这么气候宜人的春季,他几乎大汗淋漓。
「江端你……」
「中岛先生……好恐怖哦……」江端犬的声音带上了哭腔,「不要抛弃我……」
几十年来第一次,中岛想捂住眼睛悲叹。为什么上天在给这个人这么大个子的同时又给了他一个那么小的胆子……
「马上就要到家了……不要压住我!拉我的手好了。」
「不要。」
「嗯?」
江端还是抱着他,没有动弹。
「江端?」
「您到底在生气什么?」
「我没有生气。」
「您在生气!」
「你怎么知道我在生气?」
「我就是知道!」
「我没有。」
「您有!」
「没有。」
「有!」
「没……」又像刚才一样被绕进去了……「总之我没有,放开我,江端。」
「除非您告诉我,我到底做错了什么?」
「你没有做错,放开,」
「不放!」
「你!」
「中岛先生……!」
江端觉得自己的手被往前拉了一下,肩窝处也被猛地一顶--
「哇啊!」天地大翻转。
江端再清醒的时候发现自己已经躺在地上,浑身像散了架似的疼,中岛站在他身边,正低头看他。
「中岛先……?」
「我大学时就是柔道三段,跆拳道、空手道也都会一点,虽然已经丢了很久,但对付你还是绰绰有余。」
「中……」
「快起来,要快点回去了。」
「可是!」江端犬呲牙咧嘴地爬起来咆哮,「为什么要下这么重的手啊!我又不是夜路色狼!」
「你刚才的行为差不多了,」中岛唇边露出一丝微笑,说,「如果我是刑警的话,就以现行犯逮捕你!」
「哪里有那样的事!」
「总之记住,以后不要再随便对别人做那样的事了。」会有人误会……
「您在说什么!我又不是女的!有什么问题?」
就因为你不是女的才有问题!中岛懒得和他争辩,转身快步离去。
「中岛先生,等我一下呀!我的脚好象扭到了!跑不动啊!」
「你平时都怎么锻炼的,我只用了三分力而已。」
「不可能!您一定是用了全力摔我!好痛哦,中岛先生……」
雪片似的花瓣在柔风的带领下纷纷离开枝头,轻飘飘地铺在黑色的路面上,被路人踩过,碾成泥,化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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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呀--!啊呀--!哇呀--!!」
「好了。」中岛拍拍手。
江端的脚果真是扭到了,回到家一看,他的脚脖子都肿得变了形状,中岛为他推拿了很久才稍微好一点。
「中岛先生……您下手好重……」江端犬抱着自己的后爪暗自垂泪。
「是吗?」中岛觉得自己真的没用多少力气,「不过你自己是医生吧,为什么连扭伤着种小事也不会?」
「我是消化科的医生!这是属于骨科范围!」
「……」为什么总觉得他好象在耍赖……
中岛走到浴室洗手:「总之,这两天要用冷水好好敷一下才行,以后如果再被人摔的话,要学会卸力……」
「再被摔!」江端惨叫,「中岛先生您还想摔我吗!」
「当然不会,」中岛经过他身边,抚摸一下委屈得就差呜呜叫的大型犬,「只要你不再犯错误的话。」
「我今天犯了什么错误啊!?」
「很大的错误。只是你自己不知道而已。」
真的吗?我犯了吗?什么时候?江端犬缩在沙发里,冥思苦想。
……啊,前几位医生不会也有人是被他打走的吧?中岛先生……好可怕哦……
江端贤治,29岁,犬科动物,此时陷入前所未有的无聊恐慌中,其主中岛健次加班中,未发现其犬之状况,属严重失职。
以上。
第四章
早上起床的时候中岛就觉得有些怪怪的,好象缺少了什么似的,但是他却无论如何想不起来究竟缺少了什么。
他走进浴室里,接上电源,打开电动刮胡刀--
……!
想起来了!是声音!
自从江端来了之后,每天早上他都会比自己早起一点,一边唱着走调的歌,一边为他做早餐。而今天,除了他一个人所发出来的声音之外,一片寂静。
他匆匆洗漱了一下,拉过毛巾擦干,便向江端的房间走去。
叩叩叩!
「江端,你在吗?」
「我在……」只听那晃晃悠悠的声音,就知道声音的主人快不行了。
中岛一拧门把手,走了进去。
「江端?」
「这里……」
这个房间自从江端来过之后他就没有再进来过,他也曾经对江端说,就把这里当作自己的家一样,随便就好--当然,这是那时候的客套话。而今天他一进来才发现,房间中原有的东西有部分已经移了位置,鼓得高高的床被转移到窗口边,看来江端就在那一堆鼓包里面了。
「怎么了?不舒服吗?」中岛边说边坐到床边,一掀开被子,不由吓了一跳,「江端!?」
全卷在被子里的江端只露出了一个头,在白色被单的衬托下,那张红通通的脸就好象被煮熟的虾子一样。
「今天早上……我不知道为什么就是起不来……全身好重哦……」江端有气无力地说。
「那是当然,因为你发烧了。」
「咦?是吗……?怪不得我觉得有点冷……」
「你把床摆在窗口这个位置,很容易感冒的,你是意思吧?连这个都不知道吗?」
「可是这样很舒服啊……我的房间就是这样的……」
中岛对这只号称是医生却对自己的身体完全不了解的牧羊犬无言以对。
「……算了,你休息吧,我今天留下来照顾你。」
「那怎么行!」江端猛地坐起来--又砰地跌回去:「好晕哦……」
中岛摇头,拍拍他埋在被子里的身体:「你就不要动了,我知道该怎么做,没有关系的。」
「可是……」
「闭上眼睛!」
江端犬乖乖地闭上了眼睛。
中岛走到客厅,拿起电话,拨了一个号码。
「喂,恩田,是我,我今天有点事,就不去了,有什么事的话就让新城帮忙做吧……嗯……不,不是我,是江端……嗯,好。」
真是的……江端在心中苦笑着想,自己明明是来为别人服务的专属医生,现在却需要「病人」来为他服务……真是没用!
和中岛住在一起已经有一段时间了,他觉得自己似乎已经逐渐摸清了中岛这个人,初看上去他的确是很不好相处--那张冷硬平板的表情任谁看了都会认为他讨厌与人接触,可是直到他离近了才发现,原来那都是、只是他的假象,真正的中岛先生会笑,也会取笑别人,也非常喜欢与他人「接触」,不过那样的「接触」中岛先生只会用在他身上,好象还没有其他人像他一样受过如此特殊待遇。而他在刚开始时对于中岛先生的「敬畏」,现在也只剩下「敬」,而没有「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