翻到一页趣味性测验问题,丹青问:“母亲,昵情愿事业大有成就而私生活一无所得,抑或相反?”
葛晓佳苦笑,“两者都是好选择,可惜我工作上表现平平,婚姻又不幸福。”
丹青连忙换一题:“假如你深爱一个人,你可愿意随他移居异乡,远离亲友?”
葛晓佳答:“自然,我并无亲人,只得一个女儿。”
丹青笑问:“你喜欢作男人抑或作女人?”
“废话,有自由选择吗?”
丹青大笑。
“问下去,很有趣。”
“上一次哭是几时,私底下还是在人前?”
“我早已拒绝把精力用在没有作用的事上,象淌眼抹泪。”
“给你廿年快乐与成就,期限一届即死,你肯不肯?”
“廿年?两年我都肯。”
丹青合上杂志,“时间到了,妈妈,还不换衣服。”
“不,再问下去。”
“这些问题其实并不好玩。”
葛晓佳坐起来,“怕什么,我绝对受得了。”
“今天穿哪件晚装?”
“那件大红丝旗袍。”
“啊,那位先生会醉倒在地。”
“真的吗,丹青,你真的这么想?”葛晓佳异常欢欣。
第六章
晚上,丹青照常躺着看电视节目。
在加拿大的小叔拨了电话来,向丹青索取升学有关种种文件,丹青拿着笔纸,逐一记下。“明早到快速邮递公司寄出。”他吩咐丹青。
丹青一一答应。
说完公事,小叔问:“你父如何?”
丹青苦笑。
“还是老样子?”
“一点没有变。”
小叔叹口气,“说真的,对于出国进修,感受如何?”
丹青老老实实的答:“这是我的职责,必须履行。”
小叔啼笑皆非,“你父未来四年所出费用将超过五十万,而你却毫无欢容。”
“对不起。”
“太难讨好,我的三个孩子也一样态度,她们说,如果可以选择,才不升大学,情愿耕田。”
丹青笑,“这是恶劣遗传,流在血里。”
“丹青,如无意外,九月中见你,你会喜欢这里的,你堂姐妹已在询问你穿几号衣服,叫你多带些时装来。”
“谢谢你小叔,也谢谢她们。”
“希望你好好履行你的职责。”
小叔一向比父亲正气,是受丹青尊重的一位长辈。
当天晚上,丹青拖得极晚才睡,母亲一直没有回来。
清晨起床,看到母亲站在窗前吸烟,已经卸了妆,一定是感慨万千,不能入寐。
“妈妈。”
葛晓佳转过头来,泪迹斑斑。
丹青一怔,但是随即看出来,这是高兴的泪痕。
感觉却更悲凉。什么大事,不过是跳一转舞,吃一顿饭,已经感动得五脏六腑无处安置,可见平日过的是什么样的苦日子。
丹青将手放在母亲肩上。
母女俩坐下来。
葛晓佳深深吸一口气,声音有点颤抖,她说:“象你们这种年纪的女孩,人人都是主角,扮演小公主角色。”
丹青没听懂,但耐心侧耳侍奉,母亲这样说,一定有她的意思。
“年华老去,不争气无奈沦为合唱团其中一名无关重要的龙套。”
“母亲。”
“今夜,我又有主角的感觉,不禁悲从中来,丹青,你不会怪母亲出丑吧。”
丹青到这个时候,才知道母亲这些日子有多寂寞多心酸,忍不住,眼泪滚下面颊。
“看我收到什么礼物。”
丹青接过花纸小盒,打开来,是一直水晶玻璃香水瓶。
“不算名贵,”葛晓佳解释,“但表示关怀。”
这样在乎,很难打胜仗。
连十七岁的丹青都明白的道理,葛晓佳当然十分清楚,可惜心不由己。
丹青说:“只要你觉得快乐,一切都值得。”
葛晓佳点点头。
“或许,你愿意介绍给他给我认识。”
“还不是时候。”葛晓佳笑说。
她吃过早餐还没有睡意,只躺在沙发上翻阅报纸。
丹青出去寄信,回来接到娟子的电话。
“丹青,你来一下,见艾太太最后一面,我们等你。”
丹青马上再赶出去。
路上一直想,适才娟子阿姨的语气如许平静,仿佛约齐众人去郊游野餐似的。
大人们经过的事多了,越来越麻木,处变不惊,小女孩子的感受却不一样。
乔立山站在门口等她。
“阿姨呢?”
“他们都到医院去了。”
“我们还等什么?”
“丹青,过来,喝杯热茶,我说给你听。”
丹青立即明白了,她来迟一步。
她进店去,自斟一杯冰水,仰头喝尽,握着空杯不出声。
“她去得非常平静,”乔立山说:“就象睡着一样,嘴角含笑。”
丹青看他一眼,不出声。
老太太惯坐的位子就在窗畔,她恍惚正微笑地聆听两个年轻人说她生平故事。
“她有东西给你。”
丹青抬起眼。
“昨天你走了之后她交给我的。”
“是什么?”
“她说你会喜欢。”
乔立山把一只信封交给丹青,丹青打开,里边是一只古董手表,七成新,原装白金带子,手表只指甲大小,圆面上镶一圈小小钻石。
丹青一直想找一只这样的手表,艾老太知道她心意。
“她要你收下。”
丹青把手表戴在腕上。
“我得去医院帮忙打点。”
“我可否出点力?”
“不用劳烦你,我同师父两人会得料理一切。”
他拉开门走了。
丹青这才发觉,衬衫已经湿透,贴在背上,感觉难受。
她把上衣自腰间拉出,松一松。
再悲伤也没有用,艾老太太已经去世。
丹青自冰箱取出木瓜与牛奶,放进搅拌机里打碎。
她后脑病没有长着眼睛,但却觉得有人在背后盯她,她霍地转身,空荡荡一无所有。
丹青知道她防着胡世真,店里只剩她一个人,所以怕他忽然在背后出现。
她停一停神,喝下木瓜牛乳,感动舒服得多。
丹青希望她可以喜欢胡世真多一点,其实并不是困难的事,至少她与他都深爱娟子,而娟子也爱他俩。
但是娟子作为桥梁并不足够,丹青无法放下警戒之心。
她不知道他是不是在楼上,希望他不在,希望他陪同娟子去了医院。
可惜事与愿违,胡世真挥着汗推着脚踏车运动回来。
丹青立刻取起手袋,对他说:“把店交还给你。”
胡世真说:“慢着。”
“有什么事?”
“趁你阿姨不在,或许我们应该谈谈。”
“我有事。”
“丹青,你一直避开我,眼睛看着我的时候,发出带毒的光芒,足以杀死十个八个老胡,你不喜欢我,为什么,是因为我做错了事,还是说错了话?”
丹青不出声。
“太不公平了,就因为你那天真以及毫无根据的直觉,就钉死了我。”
丹青坐下来,搁着腿,绕起手臂。
“这个夏天还剩一半,别糟蹋它好不好?努力一点,与我和平相处。”
他真会讲话,母亲说得对。
“无论你多讨厌我,过了这个暑期,再想见面,可还真不容易。”
他说得对。
“你的妒忌心一直如此强烈?你那些小男朋友的日子不好过啊。”
丹青瞪着他,“不想与你说话不表示妒忌。”
门铃响,“有人吗?”
丹青抬起头,“小由,”她意外,“你出院了。”
“是的,”顾自由走进来,“第一件事便来看你。”
丹青打量她,“你还需要休息。”
“我完全痊愈了。”顾自由指指脑袋,又指指胸口。
她看见胡世真,有点不好意思。
丹青不想为他们介绍,只是说:“天气真热,人人一头汗。”
胡某到底是成年人,他大方地说:“我叫胡世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