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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致辞感谢各界前来共襄盛举,人人肃穆地倾听,约露却发现有人轻轻拍她手臂。是那陌生人,他凑到她耳边道:「这里不是有个琉璃工房吗?咱们溜过去参观他们的杰作如何?」她一 怔,尚未回 答,却听他呻吟起来,「糟了──」

  她抬头一 看,一 个着黑西装的老汉,正急急自人群中向他们挤过来,不一会儿即来到跟前,板脸打量那陌生人。约露认出他正是策轩的管家,他向约露点个头。「什么时候回 来的,老大?怎么一 声通知也没有?」

  「中午刚下飞机,」陌生人挑挑肩。「来到这儿,正好碰上见飞的盛事。」「走!」老汉把陌生人的手膀一 抓,不由分说便给往前拉,留下约露好奇地在那儿探望。台前有场小小的骚动,绍东的讲演中断了片刻,随即继续下去,不久便欣慰万状说到,「如今犬子惟则也已束装回 国,即将投入公司行列,与大家携手合作,并肩努力,尚望各界多多提携……」

  约露见那名陌生人被拥上台,与绍东并立,她不禁倒吸一 口气。



  ──老天,他不是在开玩笑!这人果然是「最高部门」的,他是方绍东的独子,方惟则!约露吃惊地想。

  「他终于回 来了。」慕华不知何时挨到约露身边,低声道:「有子克绍箕裘,总是为人父母最大的期望。这下方老要心花怒放了──他不知巴望惟则多久了。」

  绍东续侃侃而谈,褒扬公司多人的辛勤和功劳,从上到下,但是约露却没有听到他提到惟刚的名字,一 次也没有。

  惟刚在哪里呢?约露踮足眺望,前方黑压压的人群,没有他的影子。约露挤向前去,终于瞥见他。他站在台侧一 撮人的后边,离了几步的距离,独自一人,双手插在裤袋里,微偏着头聆听叔叔的讲话,大部分时候却是低首凝视自己的鞋尖,约露不知道,但她觉得他那清俊的身影,看来好孤单,好落寞。

  就算约露在见飞的历史尚短,她也知道惟刚是公司奔忙最力的人。慕华说过,施小姐也说过,惟刚身兼数职,不惮劳苦,往往一 天工作十 几个钟头,而绍东对他竟无一 字一 句的嘉勉和慰劳!

  约露对绍东不禁感到愤怒起来。她在策轩目睹绍东以冷峻且不公的态度,还报惟刚的关切,今天又见惟刚遭到如此的冷落,她替他不平,替他生气,她想走到他身边,和他在一 起,她想──「今天更有一 件喜事要和大家分享。」绍东的音调陡然昂扬起来。「这是方家三 十 年来头一 遭,」他一 顿,露出难得的笑容。「各位,小侄惟刚和已故企业家贾元南先生的千金,贾梅嘉小姐,订在今年中秋节 完成终身大事……」



  大厅响起狂涛一 般的喝采和掌声,轰然淹没了约露所有的意识。

  第八章

  惟刚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的婚事是什么时候被决定的?是什么人替他配了对象,订了日子?

  他霎时遭人团团围住,那可怕的恭贺声像一 把把铁钉子洒在磨石子地上,刺耳惊心。他想叫停,告诉他们这是个误会,有人搞错了!

  可是,梅嘉偎在他身边,笑得千娇百媚,叔叔又是左拱右揖,忙着向客人还礼,更是满面的呵呵然──哦,惟刚有多久没见到老人家这样开过笑口了?

  莫非这是他的意思,他的安排?如果惟刚当众高喊没这回 事,教老人家台阶往哪里下?面子往哪里挂?何况还有梅嘉!

  就连他那活像显了灵,令晚突然在酒会出现的堂兄,惟则,也靠拢了过来,往他肩上一 兜。「你是做老公的料,不结婚就太暴殄天物了。」

  惟刚却彷佛驮了两块石头坠下海去,一 块是梅嘉,一 块是叔叔,人情恩义全在背上,直往下沉,直往下沉。他沁出满头大汗,抬眼在人群中拚命搜索──那道可爱的缎蓝影子在哪里?整晚上,他只想过去把她抱个满怀,亲她,吻她,把整颗心都奉给她。然而她飘飘忽忽地,一 抹蓝影子在人海里载浮载沉,愈荡离他愈远了……约露,他只能在心里喊。

  ***约露只觉得宴会厅喧腾得就像世界末日一 般。她不知道自己一 杯连一 杯,饮了多少鸡尾酒,也不知道酒会是到了高潮,或是近了尾声,脑中仅有一 个念头──惟刚和梅嘉要结婚了,惟刚和梅嘉要结婚了。

  这样一 对璧人呀,约露擎着水晶杯冷笑,瞧瞧他们──惟刚自然不必说了,而梅嘉更是华光照眼,一 头云髻盘往顶上,开成了一 朵黑色牡丹,穿一 身大红镶金葱礼服,摇摇袅袅,美得就像风中一 枝石榴花,急切切地要往人怀里送。

  她可不是在他怀裹吗?笑得那么富丽得意!一 双手彷佛还嫌不足,最好再生出另外一 双,像面包店架上的螺丝卷,一 圈又一 圈把惟刚死死缠住。

  约露愈想愈是自惭形秽地生恨,惭就惭在梅嘉能够理直气壮地爱惟刚,而她不能。她不能。

  她爱得见不了天日,如何比得上梅嘉像蝴蝶一 样蹁跹,只管恣意绕着惟刚闹情意,不必挣扎,也不必亏心。一 个人一 生能够拿什么来换得感情的自由开怀?如果能换!约露是这样自怜,又不能不妒恨──妒的是梅嘉,恨的是自己。

  还有最爱的那男人。

  ***如果最后要逃出酒会,一 开始又何必巴巴地跑去?惟则一 手插在裤袋里,徐徐踱过一 座又一 座宝气灿烂的专柜,嘲笑地想。

  他自美返国,没有通知一 个人,打算在外消磨一 二 天,整理整理心情,再回 策轩。居然就在下榻的饭店碰上「风华」的酒会。他按捺不住地过去探探,偏偏罗庸还是那么眼尖,一 把就给逮住!总算趁着所有人为惟刚的喜讯闹翻天的当儿,给他逃了出来,窜入紧邻的购物中心避风头。

  老天,他最恨交际酬酢,理由之一 ,他永远没法子安安分分穿上黑礼服,用一 条僵挺的领带把自己勒死。如果做个富家子弟得受拘一 辈子,他宁可不做。

  不过名位可以不要,银钱却不能不留,他瞄瞄手上的提袋,自嘲地一 笑──否则哪来的手头买下一 堆东西,引得售货小姐们眉开眼笑的?远企这一 逛来,原本空空的两手已多了一 双懒人鞋,一 副皮吊带,对笔手帕,拉拉杂杂,甚至还有一 只奥西丹的玫瑰香精!他岂好买东西?不过想逗逗站专柜的女郎笑一 个罢了。

  看着时间不早了,「风华」的酒会也该散了。他放胆地往饭店走,却在大厅的楼梯上瞥见一 条影子,倚栏面着窗,柔光下的衣色翠蓝翠蓝的。

  他认出那人儿,不觉泛出笑意。好巧,又碰见她了。他走过去,低声向她「嗨」了一 声。她慢慢回 过身,眼神渺渺茫茫,手上还夹着一 只空酒杯,像走丢了的人。他看着情形不对,皱起眉头问:「妳怎么了?怎么一 个人在这儿?酒会结束了吧?」她一 句也答不上来,轻喘着,飘了股香槟酒味。惟则判定她是喝醉兼迷了路。他牵着她去找柜台人员,问明「风华」酒会已经落幕,人员也都走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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