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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因为我不能不结婚,只有我也结了婚,良子才会定下心来,才会有美满的生活……」

  铁舟是不该的,不该忘了在这场爱情纠葛里,丽子同样受到打击,她负伤甚至比他更重。现在,他让她晓得在他们这场婚姻里,他的出发点是为了另一个女人,他那时顾念的是另一个女人,他的坦白对丽子来说,又是一大打击,而且更难堪、更致命。

  她渗血的自尊心再也支持不住,又怨又妒的眼泪滔滔直下,她大嚷大叫,「你滚,你滚,不要在我面前——我不想看到你!」

  铁舟在充满雷声的乌暗的夜色中走出去,衣襟上别着半凋的紫玫瑰那一晚,是他与丽子的新婚之夜。



  心碎的新娘扯掉身上晶莹闪烁的婚纱,孤魂似的在三泽大宅里一个房间一个房间的游走,刚成为她丈夫的那个男人一夜没有回来,她也走了一夜。

  天微明的时分,突然觉得自己好冷好冷、好虚好虚,浑浑噩噩中听见一个惊诧的声音问:「丽子小姐,你怎么会在这里?」

  空旷的后堂,她伏卧在木地板上也不知道有多久了,被扶起来时,身子和窗栏上的霜气一样冰凉。她抬头看扶起她的人,三泽家那个年轻汉子,平日沉默寡言的,总埋头做自己的活儿,不太搭理旁人,以往他似乎连她也不理会,但是,他是真的不理会她吗?

  她一双清冷的手臂攀住他,脸歪在他的肩窝像折断了颈子似的,她微热的气息直嘘着他的发脚子,这汉子颤抖起来,他歪倾的肩膀似乎也跟着在摇动。碰触到那团畸形的骨和肉时,丽子一阵畏惧,又夹杂着恶心感,可是突然间,她觉得不管是畏惧、是恶心,还是什么,她需要有别的感觉来掩盖她,把她埋掉,或者干脆把她毁掉——

  否则,她也会自己毁了自己。

  她让三泽把她抱进后堂的一间空房,躺在布满灰尘和蛛网的地板上时,紧闭双眼心里一遍遍这样想着。



  雷声又响了,但是丽子不能分辨那是八年前她新婚的那一夜雷呜,还是此时此刻的雷呜。三泽粗糙生茧的手抚过她娇嫩的身子,像砂纸般抚在最细致的丝缎上,一刮过去,就把它毁了。

  她全身泛起了一阵痛楚,忍不住抽搐起来。

  那些个年头、那段孽缘,丽子绝不肯去正视它。

  大部分时候,她刘三泽春梅要不是不理不睬,就是故意躲着他、避着他,不得已面对他时,态度也是冷冰冰的。然而,在深宅大院里一个又一个寂寥、幽愤的夜晚,她一次又一次的崩溃,一次又一次的靠三泽来解救她,虽然,她根本就不承认她需要?他,甚至依赖他,在她神志清醒的时候,她完全无视于这个人的存在。

  或许这也不能怪她,因为在她的意识、她的感情里,一直就只容纳了一个男人——

  铁舟,她的丈夫,那个她已经不知道是爱,还是恨的人。

  三泽忍抑着不吭气,他最大的一个心理障碍是自觉卑弱,配不上丽子,以三泽大宅一个下人的身分,也不敢把事情抖开。小悠出生,他心里有数,更不敢声张,他怕毁了自己的种!

  为了那孩子,他甘愿忍气吞声,他本来是两手空空的人,在自己的祖宅做人的奴才,他已经是无望了,但那孩子不同,那孩子将来会是这片土地山林的主子,事情实在是够讽刺了,三泽大宅终究又回归到三泽的后人手上,就算没有个名,也有个实!

  每回想到这里,他就觉得满腹的痛快,但又心酸得想掉眼泪。

  是的,他可以忍,每天巴巴地望着他想要的女人,恨她对他一点儿情意也没有,更恨自己对她心里那个男人一点儿办法也没有!明的、暗的,他都觉得对付不了铁舟,铁舟太犀利,有时候那男人拿一对眼睛瞅他久一点,他就好像整副肚肠全给他看穿了。

  有一段期间,活在这宅子里的人,都像认了命,无悲无喜的过日子,反倒有一种平静气氛。丽子重回声乐界,本来唱得很有点声色,恢复了不少精神,没想到,白羽良子竟然回来了,一见到那女人,三泽就知道事情不妙,这屋子又要给掀乱了。

  果然不久,丽子开始做恶梦,夜里尖叫,那种不稳定的感觉一寸寸的倾斜。投入三泽怀里这一晚,她像个被摔碎了的瓷娃娃,他没见过她那么脆弱的样子,这一回,她是结结实实受了创。她一夜的梦呓、呻吟,可是隔天三泽睁眼时,她却不见了,凌乱的枕上只留下她一根缠卷着的发丝。

  三泽一屋子前前后后的找,在过道上瞥见一道女人的影子,正要跨进主书房,他上前冲口就说:「三泽大宅虽有个待客之道,也不是没一点规矩的,主人家总有几处地方不便外人随意出入,白羽小姐在这里做客,该懂这点道理吧?」

  一眼认出白羽良子,他胸头漫起一股气,就是这女人在捣乱啊!坏了这屋子原有的平衡,害惨了丽子,她留在这里,还不知要继续兴出什么风浪来。

  听闻如此不善口气,良子愕然地回头看他,还未答腔,书房里有个人踱出来,慢吞吞的说:「这地方就只有一堆书在,不必管得太森严吧!三泽?」

  站在良子背后的,不就是铁舟?一副风尘仆仆的样子,藤灰色的风衣都还未卸下,显然才进家门而已。见到他,三泽马上眼红了,为着与丽子的牵缠,他对铁舟本就积压着一层的妒仇,如今又有良子扯进来,他看两个人更不顺眼,更有理由要出气,丽子的问题全是被这两个人折磨出来的!

  「这屋子已经失去体统了,外人随便,自家的也任着这样随便——」

  「三泽——」

  话未完,突地被岔断,丽子出现在过道那一端,换穿了一身淡雅的蔷薇花家居和服,挽起秀发,露出光洁的额头!她的脸很白,几乎没有血色,可是抹上了极红嫩的唇膏,唇边带笑,那眉眼、那模样,一派的明媚和悦——三泽完全傻眼了,这是昨夜那个狼狈破碎、一塌胡涂,像个被丢弃在沟里的娃娃让他又捡回来的女人吗?

  不,绝对不是!

  她姗然走过来,半嗅半叱责,娇滴滴的说:「你真失礼,良子又不是一般的客人,咱们家有什么地方是她走不得的?」她亲亲热热地将良子挽住,一双灵灵闪动的眼睛却是紧勾在铁舟身上,像要钻进他骨肉里似的。

  三泽不知自己根本不在这个战场上,激动地想发声,「我三泽就是看不惯——」

  始终就不曾正眼瞧过他的丽子,这时回过头来,目光落在他脸上,吐出冷若冰霜的一句话,「你三泽是这屋子里什么人,你该知道吧?」

  像挂在竹竿上风干的白萝卜,三泽整个地萎缩下来。这人甚至什么角色都算不上,他和这大宅子里的一股闷霉的空气一样,飘过去时没人知道,只有那股味道让人不悦。

  丽子别过身去,忘了那股闷空气的存在,笑吟吟地对丈夫道:「天大的消息,良子告诉你没有?她硬生生地从我手里把『出尘之声』给抢走了,这女人是可怕的敌手哟,我早该提防的,不过……唉!这该怎么说呢?良子的的确确比我适合唱『出尘之声』,我甘拜下风,谁教我实在没有那种轻飘飘的歌路,现在制作单位要为我加戏码,谱一套新曲目,让我有更大的发挥空间,我还真是因祸得福呢!良子,咱们俩从现在开始要好好加油了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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