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年后,他得知韩王为了庆祝寿诞,特别招举国乐师进宫献艺,他便将短剑藏在琴腹内,来到韩国都城,果然一路顺畅,无人认出他的身分。
聂政走到城楼下面,席地而坐,悠然操琴。那美妙悦耳的琴声立即吸引众人围观,连路边的牛马也都停止了嘶呜,被他精妙生动的琴艺吸引住。
此事很快便传到韩王耳朵里,于是,聂政便被召进皇宫献艺。
当韩王和所有将士都浸淫在婉转生动的琴声中,一副不胜陶然,如痴如醉的模样时,聂政已快如闪电地抽出藏在琴匣中的短剑,凌厉地飞扑过去,将大惊失色,猝不及防的韩王刺死。
所有的卫士都吓得目瞪口呆,如梦方醒之后,便蜂拥而上,团团围住了聂政。
聂政厉喝一声,如焦雷轰顶,震慑住了所有的士兵。他语音咄咄的说道:“韩王昏庸无道,不知害苦了多少无辜百姓,我今得偿宿愿,为民除害,虽死无憾矣!”说罢,他用短剑割下自己的面皮,以及耳鼻,然后自尽身亡。
谁也认不出这名刺杀韩王的凶手是谁。
当天,聂政的尸体和凶器便吊在城门口,并悬挂著一块“有知此人者,赏黄金千两”的告示牌。
但,始终没有人来领赏,也始终没有人认出刺客是谁。
直到这天,忽然有一名老妇人跑过来,抱著尸体哀声痛哭:“好孩子,你终于报了父仇,为了不连累家人,你不惜毁了自己的容貌,你父亲在九泉之下也会含笑,以你为傲啊!”
挤在一旁围观的一位老汉,心生不忍,不由偷偷上前悄声劝道:“朝廷正在张罗捕雀,你千万小心,莫要自寻死路啊!”
孰料,那名老妇却置若罔闻,反而把凶器拿在手中,对所有围观的群众凛然说道:
“见到此剑,我便知道这个人是我的儿子聂政,他虽已面目全非,但却瞒不了我这个做母亲的。我老婆子也不是贪生怕死之人,今日我光明正大的说出他的名字,便是要天下人知道,是我儿聂政为所有百姓除去了韩哀侯这个倒行逆施的祸害!”说罢,寒光一闪,她毫不退缩地拔剑自刎,从容就义。
众人见聂家一门忠烈,义感云天,莫不万分钦佩,争相传颂著这则令人鼻酸眼湿,热血沸腾的故事。
而聂政的师父为了感怀聂政,特将他英勇感人的事迹,谱成了《广陵散》这支气势浩然,流传千古的名曲。
而这正是《广陵散》的由来。
所以,冷墨弹奏此曲献予展靖白,看似唐突,实却暗藏深意。怎奈,还是在光华内敛的展清白跟前,碰了不大不小的软钉子。让他不得不自备台阶,露出了自我解嘲的笑容:
“看来,我是马屈拍到马腿上了,任何恭维都穿不透展兄的金钟罩、铁布衫,但望展兄多加宽宥,莫怪我唐突之罪。”一语未毕,他豪朗不羁地拨了琴弦几下,铮铮之声未了,他已快速地执起琴身,背在肩膊上,精神奕奕地朝展靖白抱拳道:“在下就此暂别,不再叨扰展兄清幽。”
展靖白态度温雅地起身,拱手回礼,“冷兄慢走,恕展某不送!”
冷墨微微扬眉,意味深长的望著他,“何劳相送,有缘之人,心灵契合,天涯咫尺,无缘之人,话不投机,咫尺天涯!”跟著,他撇了撤雇,话锋一转,意有所指的含笑道:“这丁山桐生豫茂,碧水萦回,离秦淮河畔不过十里,确是个好处多多的福天洞地,但不知那朵艳姿娉婷的香花情归何处?”话犹未了,他已如燕子掠水,轻轻几个起落,迅速隐没在晚风澹荡,云水苍茫的月夜中。
远远传来了清晰可闻的吟哦声:
多情却似总无情,唯觉樽前笑不成;
蜡烛有心还惜别,替人垂泪到天明。
展靖白轻轻牵动唇角,对自己逸出一丝苦笑,缓缓移步,重新坐回了古松下,执起洞箫,悠悠吹奏著。
忽地,一声清冽高拔的鸟呜声响起,一只浑身雪白的神鹰凌空而来,降落在展靖白的肩头上,仿佛是心有灵犀,刻意来陪伴他,度过这看似平静,实却思潮如涌的一夜!
☆ ☆ ☆
春城无处不飞花,寒食东风御柳斜。
日暮汉宫传蜡烛,轻烟散入王侯家。
迎翠楼华灯高照,又来了一群忙著偷香窃玉,调情作乐的游蜂浪蝶,乐得胡嬷嬷嘴角都笑歪了,忙不迭地招呼这个,寒喧那个,把一干寻花问柳的恩客伺候得服服贴贴,急搂著媚态横生,娇嗲入骨的俏人儿闪进厢房销魂去也。
偏偏,就有二个怪人,要喝酒品茶,不上酒肆茶楼,净往窑子里钻,把春色撩人的青楼当成了纯吃饭,纯饮酒的膳堂。
这二个怪人,一个是头发灰白,相貌清瘦,胡须飘飘的老头子。另外则是一个身材硕长,背著七弦琴,外型粗犷又不失清朗的年轻人。
前者来了数日,每日从中午坐到玉兔初升,净是闷不吭声地饮酒用膳,也不唤姑娘陪侍,更别提做那开房辟室,鱼水交欢的风流韵事啦!
胡嬷嬷瞧了几日,只当对方年老体迈,有心无力,只好坐在青楼前堂喝著闷酒,大叹年岁不饶人。尽管心里纳闷,直犯嘀咕,也懒得同他计较,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便是了。
谁知道,今日中午又来个年轻力壮,行止却同样古怪的小伙子,坐了大半天,光是喝酒,嗑著瓜子、零嘴,也不让姑娘们招呼伺候,活像尊程来她这祭五脏庙的。
胡嬷嬷愈看愈是狐疑不走,不得不暗自咕哝:真是怪事年年有,近日特别多!
她摇摇头,正准备绕到厨房后头,叮嘱厨子们手脚俐落,多准备些佳崤美酒,别让上门的宾客有人俏酒不香的遗憾与牢骚。
没想到刚抬眼,随意一瞥,就看到一个头痛人物大剌刺地跨了进来,身边还跟著二个块头惊人,相貌粗厉的壮汉。
胡嬷嬷心中暗自叫苦,脸上却不得不装出笑容,招呼著眼前这个十足难缠的刁客。
“哎哟!文公子,今儿个吹得是什么风啊!居然能把你这位稀客吹上门来?!”
她口中称呼的文公子,是江南首富文宝昌的独生子,文家世代经商,生意做得有声有色,举凡丝绸,香扇、玉雕、米粮、药材、水运都涵盖在内,项目繁复,无所不包,可说是生财有道,富可敌国。
而文轕却是个养尊处优,不学无术的公子哥。人长得尖嘴猴腮,流里流气不说,还常时端出富家恶少的嘴脸,在外面惹事生非,欺压良民,予取予求。
蛮不讲理,飞扬拔扈的行止,弄得江南人人视其为跳蚤瘟疫,避之唯恐不及。
除了好吃懒做,他这个炊金馔玉、炮凤烹龙的纨裤子弟,亦是个性好渔色,酷爱春花卧酒的风流阔少。
仗著家里有钱,他过得是四处采花猎香,连流风月,挥金如土的日子,只要看上眼的女子,不管是偷、买、拐、哄、抢,他是花招尽出,无所不用其极。
偏偏,上了迎翠楼,要见花魁彭襄妤却是难如登天,用尽心机,却总是铩羽而归,不欢而散。
谁教他是个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浪荡子,平素只会吃喝嫖赌,别无专才,碰上了条件严苛,坚持以文会友的彭襄妤,钱再多,也不管用,害得他恼恨无限,几度翻脸想要霸王硬上弓,却又被迎翠楼的保镳不留情面地撵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