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走!”
“不要啊,求求您!求求您!”老妇人情急之下揪著中年人的裤脚,没想到却扯下了一块。
“狗奴才!这料子你做一辈子工赔得起吗!给我打!”中年人气得七窍冒烟,一班恶仆拿起木棍就往老妇人身上击去。
“住手!不要打奶奶!”
“快逃……雁智……快逃……”七孔流血的老脸,恶鬼般凄厉的声音。
冷雁智从梦中惊醒,脸上的究竟是冷汗亦或是泪水已经分不清。
呆了一会,惊叫一声。
“糟了!火!”睡了多久?要是火熄了,也许会有人再生病。
然而,火堆上早已新添了药材,就连自己身上也多披著一件外衣。
他当然认得这是谁的。
“难怪睡得这么沉……”他喃喃自语。以他身上的单薄布衣,只要冷风一吹就会醒了的,哪有时间给他作梦?
走到屋后,赵飞英正在加药材。
“别以为这样就能拉拢我。”冷雁智冷冷说著,虽然身上的外衣没有拿下来。潜意识里,也许还贪著这一些些施舍的温度,冷雁智自我嘲笑。
赵飞英的背影明显僵了僵。
“我没别的意思。反正我睡不著,今晚我来守夜,你回去睡吧。”
冷雁智静静瞧著赵飞英的背。
“假惺惺。”冷雁智说著,但是话里已经没有恶意。
赵飞英似乎感觉到了,他有些吃惊地回过头。
四目相对著,赵飞英笑了。
“你还真不是普通的讨厌我。”
“当然。”冷雁智也笑了。“我最最最最最讨厌你了。”
扬子江以南都走遍了,年纪最长的少女沿途留下了药方以及药材的培植方法,还指示了避免瘟疫扩散的法子。瘟疫总算被大略控制住了,而跟著三名少女的孩子也多了起来。有些,甚至是比少女还大的寻常百姓,为了报恩,自愿跟著少女一行人行医。
一行人在一处城镇歇脚,因为镇里的百姓怕瘟疫会被她们带了进来,所以关起了大门。
少女们并没有介意,在镇外的土地公庙住了下来。
原先,镇里得了瘟疫的病人被送进土地公庙等死,少女二话不说开始医治,众人煎药的煎药,生火的生火,较有力气的大人替病人清洗身上的秽物以及换上干净的衣裳,孩子们则整理环境。
一起拿著药材薰著屋子,赵飞英和冷雁智嘴里虽然不说,原先的隔阂却也渐渐淡了。偶尔聊个几句,赵飞英总是带著淡淡的笑容。
“要笑就大声笑,你这样笑法是不是在敷衍我!”曾经,冷雁智受不了而大吼。
“三师父,冷雁智又在欺负飞英哥哥了!”程蝶衣立刻大哭。
“等……等一下!哎哟!”巨拳压顶。
“冷雁智,我警告你,别烦我。”
摸著头,冷雁智蹲下了身。
“真是够了,她简直就变成你的保镳了。”唠唠叨叨地念著。
“抱歉。”赵飞英也蹲在冷雁智面前。“痛吗?”
“要你管!”没好气地叫著。
“三师父!”
“冷雁智!”
“冤枉啊!”连忙揽著赵飞英的肩。“瞧,我们多么相亲相爱啊。”
冷雁智的笑容很假。
胡疑地瞧了两人一眼,少女点点头,回过头去处理另两个扭打在一起的男孩子。
“你们!又是你们!给我站住!”
两个男孩子一看到煞星,连忙掉头就跑。
看到三师父离开,赵飞英轻轻挣脱了冷雁智的手。
瞧了赵飞英一眼。
“怎么,嫌我身上有穷人家的酸味?”冷雁智又回复那种冰冰冷冷的语气。
“不是的,我只是不习惯跟别人这么亲密。”赵飞英轻轻笑著。
“别再用这种假笑敷衍我。”冷雁智哼了一声。
赵飞英呆了。一瞬间,冷雁智直以为赵飞英要哭了出来。
赵飞英没有哭,虽然脸上十分苍白。
“你……”冷雁智吞了吞口水,老实说,他这种表情让他十分内疚。
隔了很久、很久,赵飞英站起了身、转过了头。
“有的时候,我很羡慕你。你敢哭、敢笑、敢生气、敢骂人,而我……我想……我连该怎么笑都忘记了……”
转过头的赵飞英就这样走了出去,整个晚上都没有回来室内。
后来,冷雁智也偷偷跟在他身后,才发现他到了哪里。
他坐在崖边,盯著远方发呆,而冷雁智则站得远远的看著他。
风很大、很冷,夜很深。
“冷吗?”赵飞英突然问了一句,冷雁智险些跌倒。
赵飞英脱下了外衣,走到冷雁智身旁,递给了他。
冷雁智不发一语接过了,穿在身上。
赵飞英又坐回崖边。
不久,冷雁智也挨到赵飞英身旁坐了下来。
“很冷,回去吧。”赵飞英淡淡说著。面无表情。
“别跳。”冷雁智低著头,看著深不可测的崖底。
“……还没到时候……”
“……回去吧,很冷耶。”冷雁智低声说著。
“我想再坐坐。”
“我陪你。”
“……好。”
“你笑起来其实还满好看的,我很抱歉说了那些话。”冷雁智咬著唇。
赵飞英只是低声叹了口气。
“再笑一个?”冷雁智顶了顶他的肩。
赵飞英勉强牵动了一下嘴角。
现在,赵飞英还是那种笑,不过冷雁智也没有再说些什么,只是偶尔,漏接了一些话,换来了赵飞英疑惑的眼神。
“阿弥陀佛……女施主,你们真是活菩萨。”门口,传来一阵祷念之声。
屋里的人转头看了过去,一个慈眉善目的长者,穿著袈裟,站立在门边,身后还跟著几个和尚。
“大师过奖了。”最为年长的少女朝长者微微福了福。
“不简单。女施主小小年纪,却有如此高明的医术,况且不辞辛劳走遍乡里,老衲佩服、佩服……”
“大师请勿如此,小女子折福。请大师一旁说话。”少女朝两个妹妹点点头,跟著长者出门。
“三妹,你看著他们,我跟大姊去。”没有等到三妹回答,那位二姊自顾自的跟了去。
背后渐渐又嘈杂了起来,少女缓缓回过身,立刻一片寂静。
“很好,现在,做自己该做的。”少女满怀著一肚子的窝囔,继续煎药。
“他们是谁啊?”一个新来的孩子凑到赵飞英身旁,好奇地问著。
“管他们是谁,反正都是找师父要药方的。”冷雁智不屑地说著。
“他们应该是少林一脉的人,也许是要问一下瘟疫的治法。因为,听说疫情已经过了扬子江。”赵飞英重新解释了一遍。
一路上的行医,造就了神医的美名。有别于一般大夫,独家秘方传媳不传女的传统,少女把千金难买的方子毫不吝惜地给了任何想要的人。渐渐地,名声传了开,一些武林人士甚至远从江北慕名而来相交。
只是,如今,这种流浪的日子已经过了大约一年,眼见疫情已然控制,接下来该何去何从?赵飞英有时暗暗想著。
这一大票的孩子,师父们也许会找些有钱人家托养了吧?可是,他想留在她们身旁,因为,他看得出来,少女的武功底子十分扎实。
有几次,他们这群由妇人、孩子组成的队伍,成了盗匪眼中的肥羊。年纪最长的少女是不出手的,她只紧紧护在孩子们前面,两个妹妹平时并不带兵器,但是往往盗匪手中的刀剑到了她们手中就成了夺命的利器。她们一向很少杀生,不过,赵飞英看得出来,当鲜血从匪人断颈喷出之时,两名师父眼中兴奋的光芒。
想学,很想学,这谈笑间杀人的武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