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壶一两的茶,对自己来说是没什么,可古良竟然也没喊上一声,可真是希奇。
只怕,等一下就要下红雨了。小谢子担心地看了看亭外。
四周都是湖水的孤岛,有三面结了薄冰。大雪纷纷落在了湖面上,不晓得会不会有声音呢……小谢子好奇地侧过了耳去。
“你在做什么?”煮著鲤鱼,古良轻轻问著。
“我在听……雪的声音……”小谢子附庸风雅著。
不过,他最想听的,只怕还是古良心里的声音了。
“它说什么?”古良柔柔问著,似乎没有嘲笑他的打算。小谢子看著古良的脸,一度怀疑是江湖上所谓的人皮面具。
看著小谢子发呆,古良也没说什么。
“趁热吃吧。”古良替他挟过了一块鱼。蒸气蒙上了脸,小谢子只觉得眼眶也湿了。
要古良自愿请他吃饭,就算总共只有三两银跟五钱的船资,可是,却好比是在铁公鸡身上拔毛一样。所以,他是真喜欢了我,他是真的疼我,还是,就像这雪一样,等到了春天就溶了。等到了明天,他还是原来的样子,更加决绝的样子,甚至,就此消失了踪影,只在他的心里留下了一大块血淋淋的缺口?
小谢子看著古良,愣愣看著,像是要看透他的心思。然而,古良却还是那副样子,淡淡的、似乎漠不关心的样子。雪冷,而他的心,更仿佛真是冰雕成的。
古良微微看了他一眼,站了起身,伸出手摘下了亭边的梅花。
冰雪覆著那含苞的蕊,古良静静看著。
静默了许久,雪还在下著,古良开了口。
“你说,你喜欢我,是也不是?”古良轻轻问著。
“是。”小谢子说著。
“我喜欢这梅,就算天底下有几千株梅树,几万朵寒梅,有这丰姿、这绝色的它,还是唯一的一朵。”古良淡淡说著。
小谢子看著他,还猜不透古良的话。
此时,一阵风起,古良松开了手,那只寒梅便已随风而去,远远地落在了湖面上。
“小谢子,把它捡回给我。”古良淡淡说著。
就在众人的惊呼之中,小谢子二话不说地就跃了出亭、跃了出岛、跃上了湖面,滑行了十来丈后,弯腰拾起了梅。看著古良,小谢子把花拿了近,轻轻触了唇,踩著不断在脚下迸裂开来的薄冰,缓缓走回了岛上、亭上。
其他的人呆了、痴了,只是愣愣看著小谢子,看著古良。
小谢子把花轻轻递给了古良。
古良默默接了过,看了手中的梅花许久,然后,远远一抛,便又在了湖面上。
亭上的人已经暗暗惊喘著。
古良看著小谢子,小谢子看著古良。古良只是微微开了口。
“去捡。”
小谢子依旧没说话,只是轻轻蹬了一脚,飞燕也似的轻巧身影便又落在了湖上。
只见他似乎踉跄了一下,才避开了碎裂的冰层。
蹒跚的一步步,都叫其他的人为之提著心。
低下了身,拾起了花,花上的冰早就溶了,只剩一翦孤梅,迎著风,似乎微微颤著。
小谢子站立在湖面上,看著古良,轻轻吻著那含苞待放的梅,眼角晶莹的泪水,比这雪、这梅似乎更美上了三分。
接著,他缓缓走著,走向了岛、走向了亭。等到他终于离开冰面后,几十声放下心来的叹息轻轻响了起。
小谢子走向了古良,微颤著手,递上了花。那梅,却是不晓得什么时候开了的,轻洌的香气在转瞬间溢满了梅亭。
古良接著了花,那花瓣在他手里更是颤得厉害。
接著,他又是远远一抛,这次,是落在了水面,缓缓沉了下去。
众人看著他,小谢子也看著他。
“去。”古良的声音似乎是哽咽著的。
小谢子只是看了他一眼,然而,第二眼,接著,窜了出亭。
众人尖叫声直要划破了天际。
古良扑了上前,及时抱住了小谢子的腰。
小谢子似乎微微呆了呆,他想回头看著古良,却只见到了他的发。
古良的脸,抵在了小谢子的后背上。
他的声音依旧清冷,然而,身体却是颤著抖。
“就算如此,就算如此,我也要娶茜茜!你听到了没有!听到了没有!”
30 阴魂不散
“为什么……”
放开他的手前,这是他唯一的问题。然而,自己却是无法回答的……
他该怎么说呢,他们是在古家家破人亡之时唯一肯伸出的援手,父亲的至交。
这份指腹为婚的姻缘,就算大哥已经不在了,也该是自己的责任。
再说……茜茜她……她是如此的无辜……他又怎忍心叫她守一辈子的活寡……
就为了自己那自尽而死的大哥。
很久很久了,没有自己睡过。小谢子不在的夜晚,古良却还是睡得极熟。
也许是因为,早已经下定了的决心。
从梅亭,到京城。每隔半个时辰,自己总是要问上一句。
“为什么……”
古良从没回答过,甚至,在他最后放开手之前,都没有看过自己一眼。
“为什么……”
在古良关上房门之时,小谢子喃喃对著房门问著。
最后的这句,古良想必没听到,然而,就算他听到了,想必也不会回答。
那茜茜,一定是个狐狸精变的。既狐媚又做作,整天勾著古良的脖子荡啊荡的,才把他的心都勾了去。
他就不懂,这个只有美貌的骄横千金女,哪一点比得上自己。就是钱嘛,多了那么一点钱,自己只要肯开口,哪怕没有百倍千倍。
还是,她是个病弱的女孩子,古良舍不得她伤心,所以就选了她。可是……可是,自己的心也是很脆弱的啊!
笨蛋!笨蛋!你这个负心汉!
小谢子哭著跑出了客栈。
“帮主…….帮主!您在这做什么?”岳舵主摇著小谢子。
“……我不是帮主。”小谢子闷著头说著。
“可是,古帮主已经说要传位给你了啊。”岳舵主无奈地叹著。
“他说传我就得要吗,叫他自己跟我讲。”小谢子瘪著嘴。
“……帮主,别闹了,净衣长老还没抓到,帮内也好不容易再度团结在一起,您要让古帮主的苦心付诸东流吗?”
“他有什么苦心,他设计我!”小谢子呜呜哭著。
不但骗走了我的心,还把一颗烫手山芋丢给了我……呜……
叮铃。
一枚铜板掉在了面前转啊转的。
呜……你看,这么多人给我钱……我是哪里像个乞丐了啊!
“帮主,您别伤心……帮主……”岳舵主连忙安慰著。
一身泥巴的小谢子蹲在街旁,迎宾楼的左后角,古良房间的正下方,凄凄惨惨地哭著。他的面前,一小堆的铜板,在晨光的照耀下闪闪发亮。
“你说……”
小谢子吃饱喝足后,拉著岳舵主的衣角,严肃地问著。
“我家世好,武功高,银子随便一抓就是那么一大把,虽然吃得多一点可也不太挑。几乎从没生过病,连个喷嚏都没打过几个,健康年轻又漂亮,可为什么古良就是不要我。”
“……这个……”岳舵主喃喃说著。“可能,是因为帮主不能生孩子吧。”
“什么!?孩子!?要孩子做什么!?他要玩,我会陪他玩啊,他要人陪他说话,我也可以说上一整天。他懒得走路我可以背他,他要坐轿我也给他扇风,他骑马我就帮他牵著,服侍得他舒舒服服,他为什么还要孩子?”
“……这个……”岳舵主心里暗暗叫著苦。死叶继,还不来替班。
“帮主,我看这是没办法的。”岳舵主继续温柔地说著。“人说,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古帮主想有个后,也是人之常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