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刚刚那个人逼死他的吧?」席恩看着一群警察将同伴抬了出去。
「是啊。」夏禹点了点头,走到窗户旁正好看见阿十站在楼下对他们挥手,「阿十在楼下等我们,下去吧。」
「又要从这里下去吗?」席恩探头往下看,十二层楼和地面之间似乎比爬上来的时候更远了一些。
「你要爬楼梯也可以啊。」夏禹纵身跃出窗户,踏着上来时踏过的地方往地面落。席恩想了一想,还是没有办法像夏禹一样从十二楼跳下去,他冲往安全梯的方向。夏禹回头看了他一眼,耸了耸肩。
「你这次的搭挡似乎有惧高症。」阿十等夏禹落到地面之后笑着说道。
「唉,别再说了。」夏禹无可奈何地说道,「看你的表情,知道什么事了吗?」
「不知道算是好消息还是坏消息,刚刚你给我的那张照片我拿给警员看了,是被杀警员的前搭档。」
「……报仇?」
「你联想的很快。」
「我猜错了?」
「不确定,不过我的看法和你的差不多。」阿十点了点头,「似乎所有员警都知道程浩是因为调查强暴杀人案而被灭口。」
「强暴杀人案?」
「嗯,而且死者都是年纪不到十岁的小女孩。」
「原来如此,被程浩杀死的那个警察肯定知道什么事吧?」
「看来就是这么一回事。」阿十指着正在警察群中的一名警员,「被杀的员警和那个人相当要好,最近两个人似乎都躲什么人。」
「嗯,我知道了。」夏禹点了点头,看到好不容易爬到一楼的席恩向他们走了过来,一脸快要吐出来的表情,「谢了,阿十。」
「不用客气。我要走了,电影街人太多,让我感觉很不舒服。你如果要找我,用老方法联络。」阿十摇了摇手,往街的另一端走去。才刚迈开步伐,他忽然又回过头来对夏禹说,「对了,有件事我忘了说。」
「嗯?」
「我觉得你这次的搭档也许会待得比上一个久。」阿十对正向他们跑过来的席恩行了一个童子军式的举手礼,接着不等夏禹回答就走入人群之中。
「你们说了什么?」席恩不解地看着夏禹,完全不明白为什么阿十为什么要对他行礼。
「没什么,只是一点线索。」夏禹摇了摇头,心中却是五味杂陈。
阿十不只一次的对他说韩濯已经离开。
或许他不应该再任性地拒绝每一个人,也到了再找一个新搭挡的时候了。就像阿十说的,席恩也许会待得比前一个久,那他应该会是一个不错的选择……不!夏禹将这个想法抛出脑海。他根本就不需要下一个搭档,在快乐坟场只是想等韩濯回来时问他一句话,有没有新搭档根本不重要。
「怎么了?」席恩一脸疑惑地看着夏禹,对夏禹的表情突然变得阴沉感到奇怪。
「没……没事。」
「是吗?你的脸色变得很奇怪喔,在想什么不好的事情吧。」夏禹带着些微的讶异看着席恩,让席恩怪不好意思,「你看我的表情很奇怪。」
「我在想你该不会也会读心术吧?」
「我怎么可能会读心术?光看你的表情就猜得出来了,而且,这种事不是很无聊吗?」
「无聊?」夏禹愣了一下。
「读心术啊。」席恩蹲了下来,抬起头看着夏禹,「我是一个很相信朋友的人。虽然不知道他们相不相信我啦,可是我相信他们告诉我的事。读心术不是能读出对方心中的想法吗?我觉得,如果朋友只能靠这种方式才能互相了解的话,那就称不上是相信了。」
只有你这种傻瓜才会相信别人。
夏禹本来想骂他一句,可是话到了嘴边,还是收了回来。他可以读到席恩内心的想法,很清楚席恩这句话并不是说谎。
也许就是有这种傻瓜吧,夏禹扬起了嘴角。
「你怎么都不说话啊?」席恩没有抬头看夏禹,反而拼了命地把头埋进膝盖间,「你应该要说『你是白吗』之类的话吧?不然我一个人自言自语的说这些话,很心……」
「你是白痴啊?」夏禹忍不住笑出了声,「站起来吧,我们去一个地方。」
「去哪里?」席恩像老头子一样在站起来扶着自己腰。明明不应该有腰酸的感觉,他却觉得很累。
「你家。」
虽然夏禹问他需不需要一起去,席恩却拒绝了。一方面是因为回家看父母是他自己的事,另一方面是因为夏禹认为他们要找的人一定会回来电影街,至少要留个人在附近盯着。
席恩离开的时候,夏禹欲言又止地张开嘴又阖上嘴好几次,似乎想要对他说什么。但在他再三地保证绝对不会惹出麻烦之后,虽然还是不太放心,但夏禹终究还是没有开口。
花了一个钟头的时间才走到已经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街,穿过自家的大门,席恩看到钥匙挂在玄关门口的白板旁。他还活着的时候,总是把钥匙随便乱放,母亲每一天都不厌其烦的提醒他钥匙要归位这件事。那时只觉得母亲很啰嗦,没想到现在他不但没有机会再听到那句话,连想把钥匙放回去的能力都失去了。
忽然之间有点感伤。
他随意地环视周围,所有的东西似乎都没有变。母亲画的油画挂在墙上,父亲最喜欢的点心包装纸丢在垃圾桶里。让他在一瞬间错觉自己根本没死,只是忘了回家的路而已。
无意识地穿过门,并没意识到自己真的死了的席恩爬上楼梯,往二楼他常在使用的房间前进。
经过父母亲的房间时,正好看见父母在午睡。他想告诉父母,他已经回来了,但又觉得不需要在此时吵醒他们。他想先看看他养了三个月的乌龟,好几天没有回家,不晓得会不会饿死?
会不会……?
「全都不见了!」
席恩错愕地发现自己的房间已经变成了仓库。床被推到角落,上面堆了好几个装满书的纸箱,桌子不知道被搬到哪里,原来的位置已经换成了高及天花板的铁架,同样也放满了东西,有做服装设计师工作的父亲带回来的布料,还有一些是喜欢画画的母亲还没使用的油画布。
他的床,他的东西,他贴在墙上的照片和海报,全都不在了。
「不……不可能。」他才刚死没多久,怎么会所有的东西都不见了?
就算他已经死了,也不过是几天的事。他们怎么可以这么快就当做他已经不存在很久的样子?
「你们心里倒底有没有我?」他冲进父母的房间,对着正在熟睡的父母大喊。
怒吼的声音足以将耳膜震破,但正躺在床上的父母却什么也没听见,只有父亲翻个身后发出平稳的呼吸声。
听不到了。
也看不到了。
他知道自己已经『死』了。
虽然还在呼吸,但就算闭气不呼吸个十五分钟他依然可以在世界上活蹦乱跳。虽然看到食物的时候还是想吃,可是已经吃不出任何味道。可是,他还是看得见,听得见,记得活着的时候发生过什么事。
一切只像是一场梦──一场诡谲、荒诞、却又那么真实的梦。
「妈,我回来看了妳了……」席恩无力地走到母亲床边,轻声地说。这是他第一次——恐怕也是最后一次——有再也无法振作的感觉。
因为这次是自己的死亡。
※
夏禹和正拿着吉他自弹自唱的阿十并肩坐在喷水池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