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已像这样发呆了近一个小时了,偌大的房间里只有他和盛装的贵妇人对峙着。
贵妇人依然保持着最高雅的仪态,居高临下的看着最心爱的儿子,她相信,儿子死心了,就算现在会记卦着那个小妖精,很快,那个位子就会被另一个美艳女子所取代,就连人选她都选好了,卡罗家族的小姐温柔又贤惠,哈勃家的千金聪明又讨人喜欢……总之,可以取代那个妖精的人到处都是,她终于彻底摆脱那个银发家族的咒语了。
沉默了一个多小时,雷因皇帝放下了一直放在嘴边的手指,抬头以没有表情的面孔望着自己的母亲。
“母后想到哪里静养呢?”
皇太后愣了一下,雷因要说的第一句话竟是这样出人意料。
“这是什么意思?”
“朕觉得母后‘最近’实在是太操劳了,为了不再增加母后的白发,朕觉得应该尽儿子的一份孝心,让母后可以摆脱所有的杂事,心无旁贷的享享清福。对了,母后觉得是贝贝加奈好呢,还是多诺雷好呢?朕觉得多诺雷比较适合母后,那里空气清新,‘绝对’没有闲杂人等会去打挠母后,母后一定会喜欢的。”
过了一分锺,皇太后才消化掉雷因说的话。
“皇上,你要放逐我吗?放逐你的母亲?”
“多诺雷会适合母后的,朕这就下令,母后明天就出发吧,因为那边比较僻静,所以母后只需一两个随从就够了,朕不会让人打挠到母后休养的。”
“你是说真的?雷因,你为了那个小妖精,要放逐你的母亲?”
雷因格林在皇座上端坐好,收起了刚才的笑容。
“我要感谢母后杀了无忧。这不是笑话,我以前曾告诉过母后,我爱无忧,不是以一个皇帝的身份去爱,而是以一个平凡男人的身份去爱,当无忧还活着时,我无时无刻不在想得到他的心,不求他对我忠诚,不求他专心一致,只要他肯爱我,我愿意放弃这个帝国。
现在他不在了,我永远无法让他爱上我,所以我当不成一个普通男人,我只能以雷因格林狮子皇的身份活在没有他,再没有感情的这个世界,过着每天都像被从里到外活活撕开一样痛苦的日子。这一切都是母后您一意孤行造成的!
遇到无忧前,我最大的心愿就是称霸这个大陆,我知道这也是母后的心愿,为了这个心愿您才生下我的不是吗?我会为您达成这个心愿的,黄金麒麟的旗帜会在整个大陆每一寸土地上飘扬。
但是,您不会有看到这一盛况的那一天,因为我不会让您活着从多诺雷走出来,也不会让您再看见您的儿子,您死的时候我也不会去看您,我会忘记您,这个国家也会忘记您,等到某一天,我翻开族谱时才发现原来狮子皇也是有母亲的,我的母亲名叫玛丽娅费多罗斯林休莱奥莫芬,一个不知何时老死在多诺雷的可怜女人,死时,身边一个人也没有。”
“不!雷因你不能这样对我,我是你的母亲呀!不要!”
雷因格林拍了一下手掌,召来侍卫,示意带走这个仿佛一下子老了三十年不止的女人。
他小心冀冀的握着面前的银发走进了旁边的小房间,来到一块巨大的画板前。画板上画着宫殿的建筑图,光从画稿的规模看,这绝对是一栋比屈灵宫还要雄伟、豪华的宫殿群,画稿的最旁边,用东加语写着“无忧宫”三个字。
雷因抚着“无忧”这两个字,一边亲吻着手中的银发一边口中喃喃自语着。
无忧,看,这就是我曾许诺给你的宫殿,只为你一个人而建的宫殿,有美丽的花园,幽深的水潭。
对了,水潭,记得我们初见时的那个水潭吗?
我把它划进无忧宫里了,只属于我们两个人的小潭。
我们在水里相遇,等我们死了也一起葬在这水里吧。
一起沉入清幽无底的水底,不让任何人找到,永远厮守在一起。
这是只有我们两个人的世界,不会再有第三个人了,再不会有了,所以,
求求你爱我吧。
求求你……
一滴清泪落在那束银发上,焕发出惨淡的莹光,随着呼唤无忧的声音,银发一丝丝散落在酒红色的地毯上。
番外篇——红泪
海的眼泪是什么?
海的眼泪是珍珠。
珍珠是什么?
珍珠是白色的眼泪。
珍珠的眼泪又是什么?
珍珠的眼泪……是红色的。
在那些和平而温暖的日子里,我总是站在离那扇窗子不远的一个角落里,静静地看着威尔在浅金色的阳光下缓慢而细致地变换着不属于凡人所有的灵气与秀美。
浓密的深褐色睫翼轻轻地垂下,在那张仿佛闪着珍珠光泽的秀丽面容上投下了淡淡的阴影,粉色的薄唇紧抿着,上挑的唇角边荡漾着两个可爱的小酒涡——那是天生就是为了微笑而存在的唇。浅金色的光线温柔地抚触着雪花石般光滑洁白的脸颊,富有弹性的年轻肌肤散发着迷人的健康光泽。从长长的衣袖下伸出的一双纤瘦雪白的手指轻松地交握垂放在平坦的小腹处,微斜狭窄的肩膀与修长的臂弯勾勒出一条完美的曲线,看上去是那么的美,那么的自然……高佻而单薄的身子在宽松的布衣长袍覆盖下看起来有一种相当干净纯然的感觉,不知是因为他那看起来太过雪白的肌肤或是他那头反射一切光线的此刻正被顽皮的阳光染上一层薄薄金光的银色长发。
他,就站在离宫阴暗长廊里那扇唯一打开了的窗前,悠闲地享受着与初夏温暖的晨光交往的时刻,看上去是那么的悠闲,安祥。
大概是人类的脚步声惊跑了敏感的精灵吧,那个人终于睁开了双眼,是碧绿色的,美丽的大自然的颜色。
两个嘴角微微往上翘起的唇抿了一下后轻轻张开,洁白宽松的衣袍散开一地,银色的光芒在舞动奢华。
“我叫威德利尔·拉·符滕堡,嗯~~虽然‘威德利尔’是眼泪的意思,不过我一点都不喜欢哭呢。”
那个时候,威德利尔·拉·符滕堡是整个屈灵宫里最美丽的人。那总是披散着一头白银色长发、穿着宽松的白色麻质长袍的纤薄身影宛如屈灵宫里一道最迷人的风景,总是吸引着每一个人的视线。
十六岁时的威德利尔是只快乐的小鸟。他热爱着冬宫窗外那一片围绕着湖畔只生长着野花与小草的绿地;他总是用从家乡带来的一条水蓝色的细绢带束起一头已长及腰际的银色长发;他对满屋子华丽的绫罗绸缎不屑一顾,独独钟情于一袭宽散而略嫌陈旧的白布长袍;他喜欢对每一个人笑,却会在你叫他“小威威”时,吊起一双圆圆的大眼睛瞪得你浑身发冷,他总会在每一个晴朗的早晨神经质似的对着天空大声喊叫,在每一只小兔子的耳朵上画上一个专属于他的蓝色小圈圈,他喜欢在湖边唱着他家乡的歌,跳他家乡的舞……
也许是条件的反射作用吧,从小我就很讨厌那种无忧无虑的好像天掉下来也有长得高的人顶着的人。为什么他可以开心的时候笑,悲伤的时候哭,发火的时候就尽情的大吼大叫,而我,尊贵无比的皇子殿下,却毫无自由,像只金丝雀似的锁在宫门内,就连笑的权利都被残忍的剥夺掉。我讨厌每一个在我面前笑的人,尤其是他!